“是吗?”,宋栗安轻咳了几声,歪头道,“那你说说你哪不舒服”。
谢复生拾起她的手,戳了戳心口,弯唇道,“这里”。
“嘴贫”,宋栗安抽回手,四下打探了几圈,开口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在隐林,雪山的旁边”,谢复生耐心地对她解释。
原来章柔起初是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遇上了玄亓,此人一发不可收拾,逐渐爱上了章柔,但章柔的心却在别人那里,得不到别人心的玄亓,就开始了他阴暗的手段。
把章柔抓回自己的狐狸洞,篡改她的记忆,和她同床共枕,就在玄亓连自己都骗了的时候,章柔反击了,这一击正好刺中玄亓的命门,玄亓受伤严重,却把怒火撒向了徐家。
山下的人家无一幸免,徐家也算是一派清风,最后却落得这么一个无妄之灾的下场。
尤其是和章柔交好的竹马,死于野狼之口,死状极惨,让人闻之心惊胆颤。
章柔的尸首最后被宋梨敛起埋在了山脚下,而玄亓好歹也是个山神,但作恶多端,手腕狠毒,断不能饶恕,索性,便任由铺天大雪埋了一层又一层。
以至于沉香炉是如何得到的,便要从敛了章柔的尸身说起,玄亓一心想让心上人死而复生,可从未问过她愿意与否,尸身不得安息,魂灵便困在沉香炉中,尸身一敛,沉香炉自然得以收入囊袋,并不损耗一兵一卒。
“你头上的是什么”,宋栗安突地留意到他发上的绸缎。
谢复生坦然一笑,“你猜猜看”。
宋栗安沉默了片刻,顿顿道,“你看见我抛到地上的发带了?”。
当时她只是为了留个信号,没想到被他捡起来了,还束在头上,这像什么话啊,偏生还一脸得意,得了什么宝贝一样,反倒惹得宋栗安不自在了。
“自然,你不开心了”,谢复生凑前问道。
宋栗安咬咬牙,夺回来吧,这人定然是不肯的,以往的苦她尝过,不夺回来吧,自己好像也没缺块肉,遂面不改色道,“嗯,还我”。
谢复生见她伸手来抢,忙退了几步远,躲避洪水猛兽般,“不行”。
宋栗安心道,果然,姑且便罢了吧,他爱咋样便咋样,无非就是个身外之物。
谢复生见她不作声,又怕她真生气,忙凑前身去,温声道,“你……”。
“你既然喜欢就收着,这里还有”,宋栗安捞上一把,递到他手上,“还有这些,你看看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谢复生:“……”。
宋栗安几人休养了几番,便动身回临川,可手握稀世珍宝,怎能不惹人妒,是以,就在浩浩荡荡的人马反道回去之时,在路上撞见了陌央魏王。
此人高坐于烈马之上,眉目间仍旧是淫邪气浓郁十足,脸上横肉纵生,看向谢复生几人,有着十足的低气,不为别的,只因,他又是磕头又是送礼的,总算把一些大妖给拉拢到自己阵营里头来了。
其中不乏许知悦、昔日在贺家府邸上重伤谢复生的狐妖,以及叫不上名字的大妖,面目上不变的是十足的傲气,但对上谢复生一队人马时,眉宇间掩盖不了的细微的自惭形秽之感。
“贤弟,这么一队人马,是要去哪啊”,魏王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把人当人。
“贤弟,你还是这副样子,快来看看我新收纳的军师如何”,魏王大方地向谢复生逐一介绍他手头下的陆致余以及修罗殿少主。
谢复生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
魏王原以为能杀杀他的士气,现在杀没杀到,反倒笑了起来,怒道,“你笑什么笑”。
“我笑你不自量力,都缺手断腿的,尽收别人不要的。”
“你”,魏王气得脸都白了,偏生还被人拽着衣角,不能有失仪态,魏王哼了几声,愤愤地把马拉退几步远。
这时身后的人凑了上来,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旋即,魏王的面上就显露出几点自得之态,微扬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复生几人,“沉香炉交出来,我便饶你们一条命”。
谢复生闻言,不屑地一笑。
魏王此人惯来淫逸得很,奈何脸上生得不好,纵然自己走时,那些小妾小婢苦苦哀求载他们一程,却不是为了别的,只为得见谢复生一面。
他这么一笑,面上的戏谑丝毫不让人厌,反倒生出几分清流脱俗的瑰艳之感,惹得四下的女眷大妖芳心摇曳。
反倒衬得魏王面目黯然失色,他冷冷哼了几声,看着谢复生身后零散的队伍,又扭头见自己的队伍规整一新,心里的底气又涌了上来,大言不惭道,“你把神器交出来,我就放你们一马”。
“这么张狂,倒是不自量力”,公孙逸低低地咕哝了一句。
宋栗安瞥了他一眼,见魏王似乎还在和谢复生争执着什么,按理说所有神器都到了手上,此时料是怎么斗,胜负早已分明,可为何魏王还是底气十足地站在那,难道陌央都是自以为是之徒吗?
“安安,沉香炉可还在你手上”,宋梨放下马车的帷幔,看向她。
宋栗安摇了摇头,原本是在她手上的,可后来被谢复生收了回去,问他缘由倒是一个字没提。
“诶,你看那个魏王后面有一个小孩”,帷幔被风一撩,一个小孩正被几人劫持在笼内,却是背对着他们,看不清正脸。
倒是宋栗安心头咯噔一跳,对上远处那张熟悉的贺家二老的面孔,喃喃道,“应该是小材,他被贺家人认回去了”。
“什么”,宋梨惊讶。
观外头的形势似乎愈来愈紧张,几人就这么坐在马车里,有些不安分,公孙逸撩开帘子,就大大方方地走了下去,宋栗安见状也随着他走到下面。
但见对方浩浩荡荡的队伍,皆是训练有素的将士,而自己这方,零星的几个暗影,其余的倒什么都算不上了,宋栗安心下了然,原来不是对方没有自知之明,而是自己这方看起来,胜利的几率小得可怜。
“谢复生,把沉香炉交出来,我就把人放了”,魏王高声道,扬了扬手,身后走出几个人,玄色劲装的妖兵,肩头架着几个人,
宋栗安定睛一看,果真是小材,而后又走出几个人来,此次的妖兵更多了,似乎里头的人挣扎得厉害,粗犷的面上扭曲得很。
“阿礼”,宋梨抢先一步,见到崔徇礼,几乎都要扑了过去,还是宋栗安和公孙逸将她拉住。
“怎么会这样,临川发生了什么”,宋栗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临川坐镇的崔徇礼都掳来了,那么临川究竟会变作何种模样,猜也能猜出一二来了。
“快来看看老熟人”,见面前的几人面露难色,魏王笑得猖狂。
“安安,临川是不是被他……”,宋梨咽了咽口中的泪,瞳仁震颤,“我爹还在临川”。
“你们这一伙人去寻什么神器,焉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这不,多亏了我的得力能将”,魏王招手,从他身后走出几个人来。
为首的不难认出是陆致余,而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修罗殿少主,还有一个生面孔,几人没见过,但他一开口,“多谢魏王抬爱”,宋栗安和宋梨浑身僵硬。
公孙逸戳了戳她们,疑惑道,“这人是谁”。
“贺聿萧”,宋栗安涩然开口。
谁能想曾经和她们谈笑风生,喝酒畅聊的贺家公子,竟然是敌人的细作,尤其是他站在魏王身边,逐一向他清点着什么的模样,分明是熟稔得很。
如芒在背,脊骨生寒,尚不足以形容两人此刻的心境,唯有静静看着,直到贺聿萧大手一扬,四大神器依次排开,绕着他周身,飘浮着迤逦的光。
“这是我们的神器”,宋梨讶然开口,“他怎么拿去了”。
“什么?你是说他拿了神器?”,公孙逸有些慌乱,“这个神器和我们手上的那个那个厉害”。
难怪魏王傲气十足的模样,原来他的底牌可不止一张,可没有沉香炉,五大神器便不能归一,于废铁毫无区别。
宋梨心里也明白反倒是被蒙在鼓里的公孙逸吓得手脚无处安放,
“我可不想死,我刚富裕了一把,捡了些金子,我可不能死,两位宋大小姐,你们是术士,定然能护我一个小小的人族安全的吧”。
宋栗安看躲在宋梨身后,浑身瑟缩的公孙逸有些无语,故作深沉道,“必死无疑了”。
听闻此话的公孙逸却没有一脚跳起来,而是手指哆嗦地指着前面,“是他,是他,杀了我爹”。
贺聿萧身后又走出了一个人,是贺以苒,许久不见,少女的脸上褪去了几分稚嫩,眉宇间多增添了几分冷意,察觉到几人的目光偷来,贺以苒偏过头去,对上了宋栗安,冷笑几声,嗤道,“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蠢?我既然蠢,那敢问贺小姐又是什么,只怕连蠢这一字都不及”,宋栗安淡淡开口。
“就是,就是,都投身到魏王一伙去了,能有多聪明”,公孙逸回嘴道。
贺以苒噎了一噎,身后的人死一样地沉默,若非是宋栗安几人不肯归降,又接连给他们使绊子,又何至于沦落到修炼妖术的下场,是以,原本残存的那半分对宋栗安的好感,全全随风化开了。
“谢复生,把沉香炉给我,我许你陌央重臣如何”,魏王张狂道。
谢复生冷冷看向他,“是吗?”。
魏王以为有得商量,连忙点头,冷不防剑风卷来,轻轻一挑,发冠坠地,乌发散落。
陌央妖族算是敬遵礼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族尚且淡忘得差不多,但因陌央不屑与人交流,整日蜗居陌央的方寸地。
是以,用封建卫道士,这一名词概括,便是再恰当不过了。
乌发被斩断,魏王胸壑中的怒意再也压制不住,蓬勃而发,挟着身后的大将,杀了过去。
前阵打得火热,宋栗安也提剑欲冲上去,但没接触到刀剑,便被暗影绑了起来。
宋栗安怒道,“放开我,你们干什么”。
“姑娘见谅,这是王上的命令”,暗隐规矩道。
“他的命令?疯了吧,魏王的兵力不说有几万,起码谢复生他有多少,你们放开我,我好歹满打满算也算个兵”,宋栗安起身,又被暗影押了回去。
堪堪拎到几丈远的地方,还特地敛了个荫凉的树底,将宋栗安定在地上。
“你们就这样看着谢复生一人去杀那个什么陌央魏王吗”,宋栗安看向身侧的两人,“你们不去帮忙”。
还是沉默地垂手站立。
“你们是木桩子吗,我家的木桩子还没你们那么绝情”,宋栗安道,“再说虽说他们手上的神器不能用,但你们不担心担心谢复生有个三长两短吗”。
暗影还是憋着脸。
“和你们说话真是费劲,半个字眼也不蹦”,宋栗安眸子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们背过身去,我去方便下”。
两个暗影面面相觑。
“难不成你们有偷窥的癖好?”,宋栗安揶揄道,“还是说谢复生准许你们这般干了”。
两个暗影登时面红耳赤,道了声好,便规矩地转过身去,“姑娘可不要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听王上的命令”。
说着说着,身后突然没了声响,其中的一个暗影狐疑地转身,四下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
“废物,人跑了”,暗影捅了身边的人一下。
另一个暗影气急败坏道,“你骂我干什么,你自己不也没看住,人跑了,赶紧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