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传出极为惨烈的嚎叫声,四下众人刹住了脚,都竖起耳朵来,心里头猜测不已。
“这是谁家杀猪了,过年了,好像也没到这个时候吧。”
“我看是谁家相公又出去浪,被夫人抓到了吧,啧啧啧,听听,叫得多惨。”
不为人知的塔内,司长老拍净两手,用绳子一锢,将脚底的人锢得紧紧地,威胁道,“还敢不敢吓老娘了,小兔崽子,没大没小,也敢充大头,今儿个,我就打到你服为止”。
随即,又是冲天的惨叫声传来,四下的妖觉得太过凄凉,暗暗为被打的人捏把汗。
另一边,河水满涨,走投无路,恰好飘来了那只小舟,一叶扁舟,又正如初来时那般,载着几人飘飘荡荡地离去,而此时,也不知是否是没了青文珠的作用。
河面的禁制破开,无数的妖兽挤出脑袋,也只敢把头探出一点,打探清楚,才敢随那些胆大的,有经验的,慢慢爬上来,不过仍旧是跑不远,又会被反弹回来。
外加周遭的居民早已搬迁走了,活泼好动的妖兽,也不敢跑太远去吓唬人,是以这方天地,还算满打满算的和平安宁。
“宋姑娘,你被拐哪去了,光天化日的,妖族就是可恶,把人拐跑”,公孙逸愤愤地道。
宋栗安看着他气愤填膺的模样,宽慰道,“也不大要紧,没对我做什么,妖族嘛,一向活泼好动,唯恐天下不乱”,侧旁人冷冷地瞥了她眼,立马改口道,“倒也还有好的,人也一样,不能一概而论,我前头的话偏激了些,过过耳朵就行,别进脑子”。
“不过,宋小姐,你们要拿的珠子拿到了吗”,公孙逸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
青文珠,上古神器,几大势力争抢,就算是他也能从中摸清一二,宋栗安也觉得既然都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友了,没必要藏着掖着,索性,掏了出来。
脱离了水面,见了日光,光芒非但没有因此黯淡,反而是愈加明艳,流转的华光间,隐隐约约有灵气的波动,两人具是张大了口,无比惊讶于此等宝贝。
宋栗安看得出神,冷不丁头上着了一道,委屈地望向谢复生,“你好端端的,打我干嘛”。
谢复生收回手,道,“好东西人家都巴不得藏着掖着,你倒好,丝毫不知财不外露”。
“他也不是别人,以后又要同我们去往下一个地方,即使如此,多瞧几眼,先打个照面,也无可厚非嘛”,宋栗安得意地笑道,又拍了拍公孙逸的肩。
公孙逸脸上似有些许窘色,宋栗安瞧出他的不自在,问道,“怎么了,我下手确实没轻没重了些,不会是把你打伤了吧”,他仍旧抿着唇,轮到宋栗安不自在了,“我该不会点了穴?”。
“他是不想理你,别自讨没趣了,过来,离他远点”,谢复生道。
被拉开了几步,公孙逸才动了动嘴巴,“多谢姑娘好意,父亲年迈,我不能随你们同行,他一人在家,无人照看,自小把我拉扯大的是他,我不能这般无情无义”。
宋栗安恍然大悟,心道,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挥了挥手,又多写了几张符纸给他,“拿着,好好回去,照顾你爹吧,有缘再聚”。
因而,等小舟靠了岸,公孙逸便原路返回,宋栗安和谢复生也回到原先的处所。
河底的时间流逝得快,不知不觉,等几人上岸的时候,就已经是三日后了,天色倒是晴朗了许多,连浓厚的妖气,随着身上的青文珠,也渐渐地褪了下去。
公孙逸常年累月上山打猎惯了,身体又硬朗,不是他不想听父亲的话,伴他们出去走走,只是不知为何,他走后,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总感觉有不妙的事情要发生。
是以,犹豫不决之际,还是觉得回趟家很有必要,就算一辈子窝在此等地方也无可厚非。
忤逆了父亲的意愿,他也不知道回去会遭受怎样的痛骂和教训,但,他还是迈着忐忑的步子回去了,甫一进了院落,他便察觉到不对劲。
何以四下的鸡鸭蔫巴巴地窝在一旁,地上的米粒啄得半点不剩,就连门外的那口水缸也飘了许多叶子,好似遗弃了般,半点生气也提不起来。
愈离屋子愈近,脚步愈发艰涩,就连喉头也被堵主了,不知是闷气还是颤动的心,膈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他动了动嘴唇,想唤声‘爹’,可看见他的倒地的身子,比口中蹦出的话,更快到达眼前。
天气燥热,地上躺着的人,血迹早已干涸结块,四周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蚊虫,恶臭味冲到鼻尖,公孙逸已不知滑落的是泪还是什么,此时全然了无心绪,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呜呜咽咽的嗓音自草屋中响起,被风打散,却分明地搅扰了鸡鸭,惊天动地的哀嚎一声接一声,凄恻动人,闻者垂泪,就连飞过的鸟都精悄悄地离去。
直到独月高悬,四下拂上淡淡的薄纱,公孙逸才缓缓抬起头,注意到了穿透他胸膛的匕首,抽出带血的匕首,翻看了几端,瞧不出端倪。
正疑惑间,眼底突兀地显出一双华贵的靴子,抬头的刹那,只听刀剑相接极脆的‘铿’的一声,明黄衣袍挡在自己身侧,眼泪模糊了少女的身影,也模糊了他的嗓音,“姑娘,你们怎么没走”。
宋栗安偏头望了他一眼,没来得急搭话,径直和谢复生冲了出去,追上黑衣人的影子。
“你是妖族还是人族,你杀一个老儿良心何在”,宋栗安提剑迎上那人的进攻。
“与你何关”,黑衣人嗤道,“人族丫头,不该管的别管,小心连你一并杀了”。
突而,黑衣人甩出一柄剑,直奔眼前而来,宋栗安退无可退,眼见剑刃即将到达眼底之时,‘铛’的一声,被一颗石子弹飞了。
得到机会,宋栗安立马奔了上去,而却不知为何,恰才和谢复生争斗的几人又团团围了上来,将两人逼至一处,黑衣人眼底的讽意是盖也盖不住,视线落到宋栗安身上,“你们拿到神器了”。
“没有”,宋栗安咬死不认,心里盘算了个干净,也不知是谁来,若是魏王,南河里位于南方,与中原地区相隔上万里,怎么着也得好几天的脚程。
可来者众多,行事作风又极为散乱,毒辣狠绝,是以,宋栗安只能姑且猜测又是些从深山老林冒出的,欲图同争高下的绿林好汉。
黑衣人步步紧逼,两人自知不可久战,便在千钧一发之际,掐了个昏睡的诀术,哐当一声倒落在地,又将几人丢了出去,放回到恰才的小草屋。
草屋还没迈进,便见公孙逸背着锄头在挖坑,索性,宋栗安和谢复生两人也加入了进去,一夜之间,为横死的老汉敛了尸骨,安藏了下去。
又怕几个黑衣人卷土重来,几人遂星夜前行,返道回到周婉几人的老宅。
因着被谢复生两人再次一锅端了,周婉等人肮脏的生计,当地居住的村民失了其余几人的胁迫,纷纷卷了铺盖,天南海北,逃命去了。
被放出的妖兽,对宋栗安几人更是感激不已,就差把自己的命送出去了,好在谢复生拦住了他们疯狂的举动。
失了主心骨,便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跟着周婉的那几个长老被放走的妖兽加以折磨,就像当初对待他们的那样,日日放血,割肉,无所不用其极,看得人心惊胆战的。
最后,还是痛打兼并谩骂之下,才止住妖兽的惨绝人寰的复仇举动。
一切料理得差不多时,被暗影照看的小材也扑了过来,抱着宋栗安左蹭右蹭,捏了捏白净的脸蛋,也看得出这孩子早已将往事抛得一干二净了,心情看起来也还算不错。
于是,原本萧条南下的队伍,这当儿莫名多了几个人,惯来冷清的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宋栗安一时间还不太习惯。
回临安的一路上四平八稳,没出什么意外,若说出了什么意外,便只有半路遇到的墓了。
模样很新,看起来应该是新进盖上的,上面没有刻名字,左右各一个,中间连着红丝绸,应是哪家鸳鸯合葬,用料也颇为讲究,都是上号的石料,墓前的烛火没日没夜地燃烧着,供着的瓜果也是新鲜,看来是有人常来此地照看,只不过,对待得过于特殊了。
左边的擦拭得干干净净,而右边的好似胡乱拼凑上去的一般,就连小材看了都说,“那个是陪葬的墓吧,寒酸成这个样子”。
宋栗安放下帘幔,笑了笑,道,“没准是人家乐意的”。
不远处,披着黑斗篷的人,正紧紧地注视着马车,神色黯淡,收回目光,落在墓碑上,左边角落雕刻了一个‘周’,右边的是‘商’,墓旁种着柏树,小小的一棵,映在他的面容上。
马车走得不快,约莫行了大半个月,才将将到达临川。
原先被烧坏,被摧毁的房屋,此时早已修缮完工,尤其是妖族和人族的能工巧匠配合合作,更加将四下的村落修整得井井有条,甚至比以往都更加美观大方。
宋梨和崔徇礼没得到消息,只知有远道而来的客人,匆匆忙忙地赶出来迎接,瞧见的是宋栗安几人,眼眶不自觉就红了。
两人交谈了许久,回过神来,才发觉后面还有许多陌生的面孔,待一一介绍完备之后,宋栗安便问起了临安这边,以及周家的情况。
原来在宋栗安几人离开之后,已过了大半年,周家早已倾颓,而贺家却是蒸蒸日上,现下只有崔家和宋家这两家联手,贺家背后的魏王极为嚣张。
时不时侵扰崔家和宋家,为了以防万一,又更好地抵御仇敌,恰逢崔家的当家主在上个月,同贺家厮杀的时候,丢了性命,崔家失了家主,而崔徇礼又吊儿郎当的模样,遂两家并拢成了一个,两方的民众,无一例外,都逃难到了临川。
临川登时变得熙熙攘攘了起来,又好似回到了和平的日子。
虽然宋栗安这方握有赤元棍,木云甲,青文珠,这三大神器在手,但根据传闻的神器数量来看,还堪堪不够,而最厉害,至关重要的神器还不在手上。
唯有将最后一个神器寻到,其余的三个才能催动应用的灵力,否则和一堆破烂只有好看和丑的区别。
大家都焦急万分,但礼仪却铭记在心,逐一拜见了宋老爷,又将几人的客房安排好,紧绷的心才放松下来,等宋栗安回至里屋,一拍脑袋,原来早已到了晚上.
恰巧宋梨来敲门,两个人许久未曾见面,于是一夜絮絮叨叨地说尽了话。
大致便是,宋梨早已和崔徇礼成婚,而宋老爷早已时日不多,就算有了木云甲,可也无济于事,但毕竟历经过生死,遂两人看得也无之前那般感伤了。
只不过对于宋栗安近日带回来的小孩,宋梨又提了一嘴,犹记得是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