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飘飘荡荡,行得不甚稳当,烟雾朦胧,盖着前头的方向,却在小舟抵达的一刻,很自觉地散开来,像是得到了命令般,就这样让他们走过去。
“这些雾就跟安了遥控一样,摁下就开了”,宋栗安嘟囔道。
公孙逸也附和点头,“确实,我家养的狗都没这么听话,叫它应,它还不应,这个雾,不叫它它就开了,你说会不会是底下有妖”。
“废话,能不有妖嘛,再说,你身边不就有一个”,宋栗安瞥了几眼谢复生。
船上没有浆,全靠水推着走,好在底下的妖应该是惧怕谢复生,露了个脑袋,就埋下去了。
因而,这一路走来,还算平顺,只不过,谢复生一路都没说话,莫不是有问题?
宋栗安小步挪过去,撞了撞他的胳膊,道,“怎么了,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水面,是有东西?”。
谢复生道,“嗯,你过来”,将宋栗安扯了下来,指着河面,对她说道,“你看这个河面”。
“有什么问题”,宋栗安看了眼,依旧是浑浊不堪,只是四下的雾气更加浓了。
谢复生叹了口气,继续道,“你没发现我们不是在往前走吗?而是在往下走”。
“往下走?”,公孙逸急呼一声,“我们岂不得溺死在里头,我可不要,姑娘,我就说这人没安好心,快随我上去,我们年纪轻轻,可开不得这样的玩笑”。
“闭嘴”,谢复生瞪了他一眼,复又耐心地对宋栗安道,“我估计东西就在河底,而不是对岸”。
宋栗安思忖了片刻,也想清楚了,道,“嗯,好像是,毕竟玉佩显示的是南河里,南河里,南河里,不就是南河的里头嘛”。
“姑娘,莫要拖延了,再呆下去,我们就都得死了”,公孙逸突然过来拉宋栗安的手。
谢复生愤愤地将他拍开,怒道,“刚才还一副英雄模样,现在就贪生怕死,再吵,我一脚把你踹下去”。
被冷呵了几声,公孙逸蔫了下去,老老实实坐到一旁,不再说话了。
宋栗安沉了沉气,到底是不经世事的少年,遇到危险总归是怕的。
几人敛起生息,随着小舟,摇摇晃晃地进入水里,而坐在小舟上的几人,被巨大的圆形罩子笼着,伸手往外一碰,还会触到外头的水,不过等伸回来时,就是一手的疤痕。
河水里日积月累浸泡着妖兽,因而几乎便相当于妖族的营养液,人族触到了,便会被灼伤,很不巧,公孙逸的半只手便着了道。
谢复生甩给他一瓶药,“自己敷”。
公孙逸抬头看了眼宋栗安,两眼蓄着泪,看来是被伤得不清,宋栗安得到消息,走了过来,掰开盖子,正要替他敷,后胳膊就被人一拽,直直地坠了下去。
随着坠下去越深,小舟也好似收到了指令,登时四分五裂,从船板处凭空升起巨大的漩涡,宋栗安只觉耳畔一阵虚无,眼前迷离,而手中握着瓷瓶。
“安安”,谢复生一颤,破开船板,朝她游去。
正儿八经的人族,公孙逸此时更是无措地捏着小舟的一角,时不时往下看着,但见漩涡卷起,退无可退的他也被吸了进去。
漩涡越滚越大,几人被卷到河底,掀起几层淤泥。
“宋栗安”,谢复生把人拽到怀里,掐了个避水诀给她,又瞥见公孙逸摇摇晃晃地落下来,嘴里咕嘟地冒着泡,想也不想,便直接掠开他。
公孙逸只觉无数的水流填满四肢百骸,身子越来越沉,倏尔,手腕被人一拽,再接着眼前越来越清明,睁开眼,看见的是,“谢公子?”。
谢复生不冷不热地应了声,将避水诀抛给他,“拿好,死了别怪我们”。
“宋姑娘,这是”,公孙逸颤颤地指了指他怀里的。
“不关你事”,谢复生冷眼道。
撞了南墙,公孙逸便闭了嘴,直起脑袋,朝四下一看,还真是奇迹,他有生之年竟然到了河底,而且似乎在这里也可以呼吸。
想着想着便趁机多吸了几口,谢复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临末,又道,“快跟上来”。
“哦哦,好,来了”,公孙逸跟了上去,边走边说,“谢公子,你说我们是不是神仙,你瞧,这些水都碰不到我们,而且刚才灼烧的地方,现在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这也太神奇了”,说罢,还不忘撸起袖子,展示给谢复生看。
谢复生头动也没动,一心抱着怀里的人,冷淡地走着。
而公孙逸话匣子一打开,就没有关上的打算了,谢复生又救过自己,平白地将此人从黑名单里剔除,虽然不至于划入白名单,但神色明显好多了。
“谢公子,你说,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你累吗,累的话,我来抱”,公孙逸谄谄道,他没有说话,连脚步都止了下来,公孙逸疑惑道,“怎么了”。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见幽幽的暗红色,在黑暗中一闪一闪,河底本就冷得很,而那对红点,更添几分凄凉色,冷不丁就像灌了身冷水,寒凉寸寸沿着脊背爬了上来。
公孙逸浑身一颤,朝谢复生身后躲了躲,“这是什么鬼”。
谢复生转身,顿了顿,似乎下定某种绝心一般,把怀里的人递给了他,凝着他的眼,警告道,“看好我的人,别乱动不该有的心思,否则,你就给我死在这”。
但见谢复生掐了诀,手一张,一柄长握在了手心,公孙逸点着的脑袋还没有停止,谢复生侧目,道,“别点了,我看见了”。
倏尔几阵妖风掀起,将四下搅得稀碎,地底的淤泥阵阵翻飞,揉碎了侧旁的水草,贝类。
“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是在这里藏着,我还以为多有能耐,竟没想到在这里当个缩头乌龟”,谢复生提剑直冲,赤色瞳仁似乎颤了颤,也提着刀剑来格挡。
轰隆一声,滚开巨大的尘埃,撞到空气墙上,蒙住了公孙逸的视线,巨大的动静惊动了深渊中沉睡的妖物,一声紧一声的闷响传来。
公孙逸抱紧了怀里的人,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好似下一刻就要直奔胸腔出来,怀里的人动了动指尖,喃喃一声,“谢复生……”。
“宋姑娘,你醒了,宋姑娘”,公孙逸好似抓紧了救命稻草,见一层又一层的沙土将眼前埋住,也不知外头如何,更是焦急万分,语调明显慌乱,“谢公子快招架不住了,姑娘”。
宋栗安蜷了蜷手指,缓缓睁开眼,公孙逸的脸便挤进了眼眶,宋栗安往后撤了几分,不解道,“你怎么在这,我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姑娘,我还活着”,公孙逸都要哭出来了,“你快醒来,再不醒,待会就真死了”。
宋栗安点了点头,往后一望,沉泥恰时从罩子壁上滑落,谢复生与妖兽厮斗的模样,清清楚楚地落到眼里,心下一紧,早已拔出腰间的配剑,冲了上去。
“姑……娘”,话还没说出口,怀里一松,人便跑开了,公孙逸屈起手,为他们呐喊,“姑娘加油,快,把那里面的家伙打个满地找牙,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正迎接着妖兽一击的宋栗安眉心一跳,心道,这小子,昨天还腼腆得不行,怎么今日就社牛起来了,人果然是善变的。
“小心”,谢复生猛地冲了过来,将她往怀里一带,那缕带着十足杀意的妖气,不偏不倚正中肩侧的石头,轰隆几声巨响,四下早已惹了许多妖兽过来。
“这下怎么办”,宋栗安借机问道,“我们人少,打不过,拿走东西才是正理”。
谢复生颔首,使动十二分的气力,将前方破开一道口子,“看,在那里”。
青光流转,汹涌的暗黑妖气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圆溜的珠子,而四周,绕着的妖兽丝毫不给他们接近的机会。
“我来引开他们,你去拿珠子”,谢复生道。
“好”,宋栗安答完,便转动手中的剑,脚尖轻点,直奔高台而去。
“老妖,杀你的是我,何必针对人家一个小姑娘”,谢复生嗤笑道。
困住宋栗安的一团妖气抖了抖,明显为他的话有些许动摇,谢复生又道,“还是这么让人恶心,难看极了,整日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整个什么花样出来”。
妖气渐渐地从宋栗安身上挪开。
谢复生见机加了几把火候,“还以为多有能耐,也不过如此,连人都不敢见,缩头乌龟罢了”。
话音落下,妖气轰地一声,从中间炸破,里头渐渐地显出一个身形妙曼的人影,随着人影愈往外,黑影的模样才渐渐显露。
长长的乌发直淌到地上,而那双如红宝石般的眼,正镶嵌在女子洁净的脸上,红唇轻抿,嗔着讽意,淡淡开口,“好久不见,长大了,长本事了,连姑姑都不知道喊一声”。
“你算我哪门子姑姑?攀亲带故的,就属你脸皮子厚”,谢复生回击。
不相上下的两股妖力相撞,河底掀起阵阵惊涛,两个人影相斗,四下的妖兽为这边的妖气所惊动,万不敢去寻死路。
另一边宋栗安绕到了高台上,长剑上滴流着血,妖兽被她打落在地,其余的见了她恰才的风头,都选择避而远之。
是以,宋栗安很快便触到了青文珠,光华蔓延间,握了起来,顷刻间,白光乍响,从身前直直铺开,将暗黑的河底照耀得通明如白日。
“小心”,只听一阵急呼,眼前黑影掠过,一不留神青文珠被人勾了过去,后脊一凉,额间避水诀炸开,刺骨的水挤了进来,眼前空空洞洞,倏尔便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