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方月寻之后,孟如珠很是伤心别扭了一阵子。
他原以为与方月寻此生再无纠葛,却没想到会有更深的藕断丝连般的牵扯。
如果孩子是秦庸的,孟如珠迟迟等不到秦庸归来,好歹还有个念想,如今这点安慰也变味了,更是叫人烦恼不堪。
楚望钰仍旧是频频来小侯府看望孟如珠,甚至还学起了育儿心经。
被旁人问起,他则坦然道:
“我与小珠自小相识,感情深厚,小珠的孩子喊我一声义父又如何?我看几本育儿读物,不过是为了能陪将来的小世子玩耍,照我说,你们个个都该去读一读才好。”
楚望钰是王爷,小侯府的仆从不敢对他说什么。管事偶尔会过来瞧瞧他与孟如珠在院子相处的模样,瞧完了,也就无声无息地走开,并不多言。
府中,唯有林白有些不自在罢了。
林白每日挂念着他何时才能有小君的名分,可秦庸生死未卜,孟如珠有孕在身,阖府上下哪个敢提起他的事?只能一日拖一日,拖得少年夜难安枕,总担心横生枝节。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孟如珠身孕八个多月时,边关的消息传回来,却不是信使拿着几封信,而是携了一副棺木入京。
据闻,搜查的军队是在崖底的巨石堆里找到的碎骨,已经被入冬前饥饿的野兽叼得七零八落,怎么拼也拼不好完整的骨架,只能收起旁边那把秦庸惯用的重刀,和尸骨一起装入棺木,送往京城。
举国哀恸。
京城中家家户户挂上了白幡,小侯府内更是人人屏息凝神,安静至极。
孟如珠连着多日没有睡好,眼睛哭得肿得像核桃,楚望钰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林白用方巾在替孟如珠冷敷。
“小珠。”楚望钰站在屋外,轻轻喊了孟如珠一声。
孟如珠转过脸来看他,面色苍白,神色恍惚,好半晌才打起精神,扶着腰站起身道:“……走吧。”
今日在秦庸原来的府邸上出殡,本来秦庸身为孟如珠的正君,应该算是小侯府的人了,但孟如珠却不情愿,执意要回将军府停灵。
“秦庸哥哥先是朝廷的大将军,”孟如珠坚持道:“而后才是我的正君。”
皇上允了此事,将一应事宜放在将军府操办。
今日是停灵的最后一日,之后就要出殡下葬,立碑刻志了。
秦庸是正一品大将军,这数日内,不少朝廷官员来往吊唁,而孟如珠身怀有孕,不宜在灵堂停留过久,并没见着多少人。
谁料方月寻也在这一天来了将军府。
孟如珠给秦庸上了最后一炷香,回过身的时候,就看见门口站着的素白衣袍青年。
方月寻似是站在那处看了他许久,见孟如珠转身,一时间还怔了下。
青年的视线从孟如珠苍白的面容上凝视片刻,又落下,看了看他的肚子。
“……你行动不便,怎么还到这里来?”方月寻低声道。
灵堂的香灰气呛得孟如珠咳了两声,方月寻下意识要来扶他,却被躲开了。
“秦庸哥哥是我的夫君。”孟如珠垂着睫,不与他对视:“……我来此处有何不可。”
许是在秦庸的灵位前面,方月寻安静了半晌,没有和孟如珠辩驳。
孟如珠也不理会他,独自走出去了。
楚望钰不在这里,因皇上正在为边关军队无将领一事头疼,他便奉朝廷之命,过来协助处理秦庸出殡发丧事宜,等棺木下土的时候,皇上才会亲自过来。
正值晌午,灵堂外阳光明媚,也停了雪。若非身后就是秦庸的灵堂和棺木,眼前应算是非常漂亮的冬日之景。
孟如珠一个人站在外边,莫名感到有几分孤独。
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孟如珠蹙眉回头,正想说什么,忽然看见方月寻雪白的袖口沾染了几点香灰烬——他刚刚给秦庸上过香。
“秦将军是我朝之栋梁,边关的守护神。”方月寻在孟如珠身旁停下,慢慢道:“就算我……对他当了你的正君颇有怨言,也不会忘记他的功绩。”
孟如珠盯着不远处的石头,直至眼睛酸涩,才开口和方月寻说话:“秦庸哥哥要我等他回来过年。”
如今年关将近,那个从来对他守信重诺的男人,却头一次食言了。
他兀自伤心着,突然又听见方月寻轻声道:“如果是我……”
孟如珠不解地抬起眸。
方月寻定定看着面前的人,嗓音渐渐沙哑:“如果是我死了……孟如珠,你还会伤心吗?”
曾几何时,孟如珠也会因他高兴难过。而现在,方月寻只能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为别的男人流泪。
像个无关紧要的过客一样。
孟如珠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话。
不远处,楚望钰瞧见他们站在一起,眉头紧拧着快步走来,伸出手一把将孟如珠护在自己怀里。
“方大人上完香,还在此处徘徊做什么?”
不等方月寻的回答,楚望钰又紧跟着对孟如珠道:“侯爷在前厅找你呢,和我一并过去吧。”
孟如珠自然点头。
他们走了几步路,后面的方月寻又出声:“……如珠。”
“孩子出世那日……我可以到你府上探望吗?”
孟如珠与楚望钰二人的背影匆匆离去,方月寻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得到孟如珠的回答,也不知那人究竟听见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