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失败了……”

“咕噜。”

她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淡黄色的滤镜，间或有微小的气泡从她眼前上升而去。

黑发的瘦弱女人走近，在她面前轻轻敲击。

“咚咚。”

缥缈的声音由远及近，愈加清晰。

她感知到颈侧细微的刺痛，连带着微弱的血腥味冲进鼻腔。

洁白柔软的床上，松软的被子下鼓起一个大包，像是某种远古巨兽的蛋一般。

这就是乐敏推门后，看到的场景。

金发的女人穿着整齐，微微眯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早餐我放到桌上了，不要忘记吃。”

她留下这句话，便出门工作去了。

床上的白色“巨蛋”内，在无人看到的地方，苍白的黑发女人正无声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双臂微微颤抖，苍白的脖颈上满是被指甲抓挠出的血痕。

眼下，这些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柳笙用力抹了一把脸，拭去眼角的泪痕，将不该有的情绪深埋心底。

她缓缓坐起，低着头，无声呢喃：“我是柳笙，雇佣兵，两天前穿越到新世界，现在正借住在乐敏家。这是新世界，我要吃早餐，再去看书，了解这个小镇……”

苍白到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蠕动着，以极其微小的幅度，无声地说着只有自己知道的话语。

被泪水打湿，纠结在一起的睫毛分开，露出其下苍翠的双瞳。

柳笙定了定心神，便起身换衣服，同时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昨晚她没吃晚饭就睡着了，一些事情的思考也因此中断。对了，乐敏的调味粉，不知道是乐敏自己做的，还是买的，昨晚应该吃一些再入睡的，比她原来吃的那些药好用多了。

现在已知的新世界生存规则有以下几条：

1.不要离开小镇

2.不要向外透露自己觉察到被注视

3.不要伤害小镇居民

4.要像一个正常居民一样生活

前三条都比较好遵守，唯独第四条的界限模糊不清。

正常的居民是什么样的？

她现在唯一能效仿的案例只有乐敏，那么就要细细分析乐敏的生活状态和生活模式了，就像她之前分析任务目标一样。

工作和生活，要有一份工作、要像大多数居民一样生活、要有自己的社交。这是她目前能总结出来的几点。

缓步走入卫生间，将那些仅剩的细微的痕迹用冷水尽数销毁。

抬头看向镜中苍白的黑发女人，翠瞳澄净，黑色的头发整齐利落，水珠顺着边沿滴落而下，镜中之人熟悉而又陌生。

像是长时间高强度看特定的文字一样，原本熟悉的东西会越来越陌生……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一般。

柳笙张了张嘴，镜中影像同步复刻，将陌生感打破。

有点蠢，她默默做出评价，拿起一旁标有名字的毛巾擦脸，然后转身向餐桌走去。

餐桌上，不止有早餐，还有一个白色的信封，放在餐桌正中央。

信封上，用黑色的笔规规整整写了她的名字，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标识了。

柳笙沉默地解决早餐，手中一边翻看起从图书馆借来的《圣经》，信封则是被她放到了一边，等待餐后再看。

早餐很快便被解决。

她将碗筷放进洗碗机中，从厨房翻找出一次性手套戴在手上，无声地回到餐桌前。

柳笙将手中的信封来回翻看，确认无法得到再多的信息之后，用戴着手套的手将信封轻轻打开。

表里如一的单调。

又硬又厚的信封里面，只有一个系着黑色丝带的身份牌，身份牌上是她的姓名和照片。

没什么特别的，也没有别的东西，看来是她的身份信息办好了。

柳笙将身份牌挂到脖子上，顺势将信封和手套丢进垃圾桶里，抬眼看了一眼玄关处的钟表。

8:44.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各个房间，确认目光所及的地方都干净整洁后，抱着自己的书回到房间里，顺手将窗帘拉开。

进屋前，她又看了一次表。

8:57.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房间内，让桌上书中的文字清晰又明亮。

可柳笙只觉得糊涂，她看不懂书中在写什么，或许能当成是故事书，就像她之前看过的那些天马行空的小说一样，可是她有感觉其中充满着她所不能理解的隐喻。

“……唯有园当中那棵树上的果子，神曾说，你们不可吃、也不可摸，免得你们死。”

“蛇对女人说，你们不一定死。”

“因为神知道，你们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

人在蛇的诱导下，吃下了知晓善恶的果实，违背了神留下来的戒训，于是被赶出平和安宁的伊甸园，要吃苦受难，凭借自己的双手过活。

这是坏事吗？

柳笙倒是觉得这是好事，倘若人类的开智要以此为代价，不，这在她看来也说不上是代价，靠着自己的双手生活，这本来就是应该的，能开智明理摆脱愚昧那自然是更好。

要是让她来选，她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不过，看来跟她想要的关于这个世界的民俗传统，不知道关系大不大，是文学创作还是纪实作品呢？

于是她继续翻页，沉浸在书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书桌旁的黑发女人沉默地翻页、阅读，右手时不时在新得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嗡嗡。”

桌上漆黑笨重的通讯器震动起来，连带着整个桌面都在震动，使得柳笙写错一笔。

她接起通讯器，对面传来乐敏温和但又略显失真的声音：“是柳笙吗？”

苍白的黑发女人将桌上摊开的书闭合，回复道：“是我。”

“你现在有时间吗？”

没有面对面的沟通，显然也减少了更多的信息，单凭声音，柳笙能得到的信息太少了：“有时间。”

另一头，传来女人温和的笑声，“可以帮我买点食材吗，钱在玄关靠门第一个抽屉里。”

柳笙将本子翻页，新的一页洁白崭新，漆黑的笔尖正对着纸张，留下一个黑色的小点：“要买什么食材呢？”

“两根胡萝卜、一盒鸡蛋、一瓶盐……”

柳笙一边听着乐敏的讲述，一边在纸上记下食材名单。

通话很快就结束了。

柳笙拿起本子，看了几眼，确认自己能够认出来之后，就带着钱出门买东西去了。

临走前，她看了看表。

现在是10:23.

距离超市最近的路，走过去要花十几分钟。柳笙盘算了一下，慢慢走过去就好，还能顺便观察周围的环境。

柳笙现在心里微微有了点底，行动也不像之前那样急，在路上慢慢地走着。

路上绿化带有很多种植物，大多是她不认识的种类，整齐有序地排列在道路两侧，能看出被精心修理过，分外规整。有些建筑的墙上，爬着密密麻麻的绿叶，间或夹杂着或红或黄的花朵。

她细细嗅着空中的气息，实话说，有点臭。

不如乐敏身上好闻。

想到这，她晃了晃头，将略微奇怪的想法放到一边，喜欢闻别人身上的气味，怎么想也有些奇怪。

不过她此前接触过的人身上的气味都不如乐敏身上好闻，都是些血腥味、硝烟味、酒味、烟味、呕吐物味、腐臭味，或许还有消毒水味和维生液味。

乐敏身上，到底是什么味道呢？

卫生间里的沐浴露、洗手液也都不是这个味道，难道是体香吗？

不对！

下意识又思考起来了，这实在是有点儿变态。

柳笙在脑海里回忆自己看过的书，原世界的那些，新世界的那些，试图将自己跑偏的思维再拉回来。

感觉乐敏知道很多事情，看书的时候有些地方不太懂，不知道能不能问问她，或许还能问问她身上为什么这么香。

现在小镇上没有多少人，找工作也不太容易，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读书、帮助乐敏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有……或许能试着与更多的人建立社交关系？

至少这个世界相对平和一些，应该不会有那么多的背叛和死亡。

很多时候，她都会对社交抱有恐惧，毕竟你不能确定对方是否会为了生存对你下手，也不能保证对方不会在下一刻就死掉，更不能保证对方不是一个疯子或者变态。

现在想想，一开始她还抱有乐敏是想要她的器官这样的猜想，不过现在这样的猜想应该被废弃掉了。

既然不用再那么急切，那么她想一会儿去图书馆借一本生活方面的书，像是烹饪教学那样的，至少能帮助乐敏减轻负担。

她正踏步走在充满希望的路上，微风携来草木汁液的香气，附带着鸟雀啼鸣声。

到了，超市。

柳笙掏出笔记本，按照上面记录的食材，一点一点地加到购物车里。

柳笙和乐敏她们都忽略了一点，柳笙不知道物价，所以到结账的时候，她才发现钱没带够。

戴着口罩的收银员正在看她。

柳笙本想先把东西放回去，回家拿点钱再来买。

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止住了她的脚步。

“我帮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