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笙跟着乐敏出了医院的门。

雨后的空气带着一丝湿潮和清新，没有血腥味、腐臭味和硝烟味。

真的不一样了。

柳笙有些恍惚，内心隐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只是外表上，仍旧是面无表情，生人勿近的模样。

她跟着乐敏，亦步亦趋，走进医院的停车场，走到了一辆灰色的稍显陈旧的汽车旁。

乐敏给柳笙开了门，邀请柳笙上车坐进了副驾驶的位子上。

柳笙乖乖上车，扣好了安全带，双手放在腿上，看着乐敏的举动。

乐敏坐上车，扣好安全带，娴熟地将车倒出，然后开离医院。

一路上，乐敏一边开车一边给柳笙介绍地名，柳笙认真地听着，专心地看着，默默地在心底里记下。

医院的对面，是一个公园，有着白色的喷泉，喷泉对面有一个白色的木质长椅。乐敏说那里平时有很多鸽子，有些鸽子很亲人，会飞到你手上跟你玩。

沿着主路继续开车，周围都是一些居民住所，或者小商店，五花八门，几乎卖什么的都有。

路上车不多，有些空旷。

柳笙一直凝神看着路边的店铺，直到看到一个熟悉的佩洛西宠物店，这才有些满足地跟乐敏说起话。

“什么样的事情都能上新闻吗？”

在柳笙的印象中，她所看到过的、听到过的新闻都是某地区战况如何这样的新闻，可是刚刚在医院看电视的时候，发现这个世界竟然连宠物在哪里排泄都能成为新闻，她起初觉得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这是不是就能说明这个世界很和平。

是件好事啊。

乐敏回复了柳笙，声音中隐隐带着笑意：“要足够奇怪才可以，不过在新闻数量不够的时候，一些没那么奇怪的事情也会被选上。”

她反问柳笙：“对新闻很感兴趣吗？”

柳笙想了想：“嗯，不过，我还是对书更感兴趣，这里有能看很多书的地方吗？”

乐敏停下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图书馆吗？”

车座上的柳笙抬起头，眼睛一亮，重重地点了点头。

“今天有些晚了，明天我会带你去其他地方看看。”

乐敏的声音像蜂蜜，柳笙下了车，舌尖上仍残留着甜意和醇香。

欢悦服装店到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

乐敏一边牵引着柳笙走进服装店，一边跟柳笙说话。

“结实地，有很多口袋的，颜色深的。”

结实耐磨，耐穿耐用，这是挑选衣服的第一要求，口袋和颜色都能自己再改，但是布料这种最基本的条件是先决条件。

不过，大多数时候柳笙都没得选，有什么穿什么。

柳笙推开洁净的玻璃门，门后穿着不太合身的宽大衣裤的店员迎了上来。

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柳笙端详着店员，试图找出令她感到不对劲的地方。

店员似乎是被她面无表情的注视给吓到了，退了几步，连声说抱歉。

“怎么了？”

乐敏伏在柳笙耳侧，低声问询。

柳笙意识到自己这样一个劲盯着对方看不对劲，解释道：“这个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乐敏没有再说些什么，跟店员一起给柳笙挑选衣服。

柳笙身材匀称，多年的雇佣兵生活赋予了她纤薄流畅又有力的肌肉，大多数衣服穿到她身上都分外合适。

店里有侧放的等身镜，每当柳笙换完衣服，就会被乐敏拉过去照镜子，改换配饰，进行细微的调整。

镜中的女人面无表情，苍白的肤色上渲染出浓烈的黑色的眉，高耸的眉骨显得她分外阴鸷，但是头上长短不一，分外凌乱的头发却又分外显眼和违和。

一只白皙的从一侧伸出，摸了摸女人头上的头发，带着笑意的女声传来：“有没有想过换个发型？”

出于职业原因，长发不利于柳笙的工作，但她又不太想跟过多的人有交际，所以一般都是她自己用剪刀给自己修理头发。毕竟自己给自己修理头发，视野和动作都受限，所以她的头发往往被她修理得长短不一又凌乱。

她上一次修理头发是两个月前，现在要修理吗？

“会不会耽误你时间？”

柳笙问向乐敏。

乐敏微笑着，摇了摇头，拿出一把梳子，轻柔地给柳笙梳头。

店员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们。

“啪嗒。”

梳子掉到了地上。

柳笙蹲下身去捡梳子，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及梳子的那一刻，她看到店员的脚跟正对着她。

可是，明明此时店员是正面看着她们，为什么正对着她的确是店员的脚后跟？

柳笙身体一僵，保持蹲姿缓缓抬头，店员正面带微笑低头看她，确实是正面，但是手的方向也不对。

柳笙意识到，自己一开始为什么会感觉不对劲了，人类的背部和胸部外在表征还是有所不同，但由于店员是个男性同时穿着异常宽大的衣服，所以她没有在一开始就发现这一点。

也就是说，店员是背对着她们，头向后转了180度。

宽大的衣裤遮掩了这一点。

“怎么了吗？”

乐敏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低声问询。

柳笙将梳子递给乐敏，捶了捶腿：“我可能是腿麻了。”

或许在这个世界是正常的，或许是这个店员生理构造特殊，虽然这种情况她在书里看到过，但书中这种情况往往意味着鬼怪等非人生物，世界上真的会有鬼吗？

柳笙不相信这一点，如果真的有鬼，那么死在战争中的人汇聚而成的怨念，又该有多么庞大可怖。

如果真的有鬼，那又怎么会毫无消息。

都是故事。

店里除了她们和店员，没有其他人。

乐敏贴心地将她搀起，揉了揉她的小腿：“现在好点了吗？”

“谢谢，好多了，我感觉这几件衣服就够了。”

无论如何，柳笙不想继续待在这家店里了，从她下车起，就一直有一股若隐若现的窥视感。

直到现在，依旧如此。

乐敏收起梳子，走到柜台前结账，柳笙顺势提起装着衣服的袋子，跟在乐敏身后。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柳笙关上车门，侧过身子看向乐敏。

“接下来我们去超市买一些日用品，再买一些新鲜的食材。”

乐敏扣上安全带，顺势打开了车上的广播，拧动钥匙，开车向着超市进发。

广播中，播报员正富有感情地朗诵着诗歌，柳笙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广播上。

“……每一刻我看到的东西”

“都是我以前从没有见过的”

“我知道如何更好地观看……”

惬意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很快她们就来到了便利店。

超市并不大，但是东西却很多，整洁干净，在明亮的灯光下纤尘不染。

超市中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分布在各处挑选商品，大概四五个人。

因为现在是上班时间吗？

柳笙跟在乐敏身后推着购物车，乐敏则是挑挑拣拣，购买日用品和食材，时不时回头问询柳笙的喜好。

对于柳笙来说，能用就行，能吃就好，而且对于一个吃惯了罐头、干粮的雇佣兵，眼前新鲜的食材曾经是昂贵且遥不可及的，现在自然是什么都不挑。

买完东西就要去乐敏的家里，柳笙发现自己对接下来的事情已经有了期待。

冷静！

她捂住自己加速跳动的心脏，警告着它。

乐敏挑选东西的速度很快，应该是经常来超市买东西，对这个超市无论是货物的摆放，还是价格，都异常了解。

柳笙跟在乐敏身后，默默评估着乐敏的一举一动。

多亏了乐敏的高效率，她们很快就推着东西结了账，两人大包小包将东西放到后备箱里。

“今晚吃完饭，你去洗个澡，我给你简单修理一下头发。”

乐敏一边开着车，一边给柳笙讲述接下来的安排。

车上的广播依旧在放，不过现在换成了歌曲，每四分钟左右换一首歌，柳笙没听过，但是她很喜欢，也很感兴趣。

这种随机播放的模式，让柳笙感到很新鲜。

汽车一路平稳行驶，最终停在一栋公寓附近。

适合狙击，这是柳笙看到公寓楼的第一想法，她下意识做出了评估。

但她下一刻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不用再这样想了。

“改变。”

她对着自己无声重复道。

柳笙跟着乐敏下了车，提着东西走进公寓楼，跟着乐敏走进了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来到了三楼。

“我就住在三楼的301，对面302是一个独居老人，性格孤僻，由于嗜睡平常不怎么出门。”

乐敏向柳笙简单介绍邻里情况。

她们走出电梯，走到301门前，乐敏站在门前，门自动打开了。

“这栋公寓的门都是面部识别的，一会儿我把你的面部数据输入进去，到时候你进出就会方便很多。”

乐敏的家里配色简约单调，米白色为底色，搭配有浅棕色和灰黑色。

“这里是客厅、这里是我的卧室、这里是你的卧室……”

乐敏率先走进屋内，接过柳笙手里的东西，给柳笙介绍每一个房间，顺势将采买来的东西放到应该放的房间里。

柳笙指向最里边，唯一一个有着黑色的门的房间，问向乐敏：“那个房间，是做什么用的啊？”

乐敏放下手中的东西后，对着柳笙微笑道：“那里是我的工作室，出于保密原因，不能对你开放哦。”

柳笙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乐敏打开电视，拒绝了柳笙想要帮忙的提议，让柳笙坐到沙发上看电视，自己则是去给柳笙收拾房间，以及做饭。

她将披散的金发挽起，聚拢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然后忙活起来。

乐敏的动作熟练而又迅速，在电视中主持人说完第五个新闻前，将做好的饭菜一一端到了餐桌上。

“开饭了。”

柳笙吃的很香，她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吃一顿热乎的饭菜了，何况乐敏准备的异常丰盛。

吃完饭后，柳笙按照之前乐敏安排的，洗了澡，乖乖坐在卫生间的镜子前。

“咔嚓。”

黑色的碎发掉落在地上，柳笙看着镜中人凌乱的头发渐渐变得整齐，变得有些陌生。

新的世界，新的衣服，新的发型。

她与旧日的自己逐渐分离。

“好了。”

乐敏给她吹完头发，看着她洗漱完后，就敦促她到了卧室躺下睡觉。

柳笙本来想装睡，等乐敏离开后自己检查一下房间，可是她刚躺到床上，眼皮就不受控地重重沉了下去，陷入了安眠。

卧室内的另一人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到床边，凝视着柳笙。

她看着柳笙逐渐陷入沉睡，左手拿出一把匕首，悬在柳笙颈侧。

她的身体微微颤动，右手死死攥住左臂。

最终，她还是没有下手，悄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