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拍打着琉璃瓦,像无数细碎的冰凌砸在楚翊心头。他攥着林轻舟冰凉的手,看着太医们进进出出,一盆盆血水从内殿端出来,染红了龙纹踏毯。
"陛下......"老太医颤巍巍跪着,"林公子气血逆行,怕是......"
"闭嘴!"楚翊一脚踹翻药案,紫檀木砸在地上发出惊雷般的巨响,"治不好他,你们统统陪葬!"
铜镜里映出他猩红的双眼,发冠不知何时散了,墨发凌乱地披在肩头。楚翊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疯魔般地冲进太医院,提着剑逼所有太医去乱葬岗寻人。
"清臣......"他跪在榻前,将林轻舟的手贴在脸颊,"你看看我......"
林轻舟的睫毛颤了颤,唇间溢出的血丝在素白中衣上洇出红梅。恍惚间他仿佛回到金銮殿,朱笔悬在斩首令上方,楚翊的眼神冷得刺骨。
"臣......冤枉......"
这声微弱的呢喃像刀子捅进楚翊心窝。他猛地将人抱起来,龙袍沾了药汁也浑然不觉:"朕知道!朕一直知道!"滚烫的泪砸在林轻舟眼尾,"那年猎场的毒箭是冲朕来的,是你替朕挡了......萧纭临终前把血书塞给你,朕却......"
"陛下!"老太医突然惊呼,"林公子脉象乱了!"
林轻舟在剧痛中挣扎起来,指甲在楚翊手背上抓出深深的血痕。破碎的记忆如走马灯闪现——国舅府的血泊里,萧纭攥着他的手渐渐冰凉;地牢中狱卒的狞笑,锁链穿透琵琶骨的剧痛;还有那个暴雨夜,他抱着啼哭的婴孩在乱葬岗爬行......
"宋......枝......"
这声气若游丝的呼唤让楚翊浑身僵住。他想起地牢里那个独眼囚徒的话,想起林逸手中染血的布偶,想起三年来无数个午夜梦回时,林清臣在刑架上破碎的眼神。
"拿凝神香来!"楚翊红着眼吼,"要太医院珍藏的......"
话音未落,林轻舟突然剧烈抽搐,一口鲜血喷在楚翊龙袍上。老太医扑上来施针,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寒光。
"阿翊......"
微弱的呼唤让满殿寂静。楚翊愣在原地,看着林轻舟缓缓睁开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水雾。那目光陌生又熟悉,像是隔着三年光阴,终于真正看到了他。
"我在。"他慌忙去握那只颤抖的手,"我在这里......"
窗外惊雷炸响,一道闪电照亮林轻舟惨白的脸。他嘴唇翕动,楚翊俯身去听,却听见——
"林......逸......"
暴雨声中混入异样的响动。楚翊猛地回头,看见殿门吱呀开了一条缝,林逸的小脸从门缝里探出来,怀里抱着个湿漉漉的布偶。
"阿爹......"孩子怯生生地喊,"布娃娃流血了......"
楚翊正要呵斥,忽觉掌心一空。林轻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扎着要下榻:"逸......儿......"
下一刻,他的身子软软栽倒。楚翊接住人时,摸到满手冷汗。林轻舟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像个受伤的小兽般发出痛苦的呜咽。
"不疼了......"楚翊手忙脚乱地擦他额头的冷汗,语无伦次地哄,"朕给你吹吹......"帝王的威严碎了一地,此刻他不过是个做错事的少年郎,"你咬朕好不好?就像那次在茶肆......"
老太医识趣地退到帘外。林逸抱着布偶蹭到榻边,用沾了雨水的袖子擦林轻舟的脸:"阿爹不哭......"
暴雨如注,淹没了楚翊压抑的哽咽。他将这一大一小紧紧搂在怀里,忽然听见林轻舟极轻地说:
"玉佩......"
楚翊一怔,随即从怀中取出那枚染血的龙纹佩。林轻舟的手指颤巍巍抚过玉上裂痕,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不要了!咱们不要了!"楚翊慌忙把玉佩扔开,却被林轻舟抓住衣袖。
"萧......"他气若游丝地吐出一个字,眼神渐渐涣散。
楚翊突然明白了什么,扭头对侍卫吼道:"去地牢!把那个独眼囚徒给朕——"
话音戛然而止。林轻舟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腕间那道陈年旧伤渗出血珠,正是三年前锁链留下的痕迹。
"清臣?清臣!"楚翊的声音染上哭腔,"朕命令你睁眼!"
回答他的只有殿外愈演愈烈的暴雨。林逸突然"哇"地哭出来,布偶掉在地上,露出藏在棉花里的半块双鱼佩——与林轻舟那枚正好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