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井台边的青苔还凝着夜露。楚翊赤着上身蹲在石阶上绞帕子,精壮的腰背随着动作绷出流畅线条,晨雾在他麦色的肌肤上凝成细密水珠,顺着脊沟滚进松垮的粗布裤腰。
"啪!"
柳枝尖抽在背肌上,惊落一串水珠子。林轻舟披着件月白中衣晃出来,襟口松垮露出半截锁骨,昨夜被林逸揪散的青丝还缠在颈间。
"柴房的耗子成精了?"他抬脚踢了踢楚翊后腰的淤青,"能把你蹬成这样。"
楚翊头也不回地将热帕子甩过去:"掌柜的试试夜夜睡草垛?"蒸腾的热气里混着艾草香,"昨儿后巷窜进来只野猫,闹腾得紧。"
林轻舟接过帕子敷脸,氤氲水汽间瞥见那人肩胛处的箭疤。疤痕年头久了,泛着淡粉色,倒像落在山峦间的桃花瓣。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刚触到凹凸的皮肉,前堂突然传来碗碟碎裂声。
"翊哥哥!杏仁豆腐要凉了!"
林逸抱着比他脑袋还大的陶罐,虎头鞋在门槛上绊了个趔趄。楚翊旋身接住孩子,陶罐里的糖水泼了满襟,在晨光里亮晶晶地淌过块垒分明的腹肌。
"小祖宗。"林轻舟拎起孩子后领,"这罐子能买你翊哥哥三个月的工钱。"
"逸儿赔!"奶团子从怀里掏出个破布包,倒出三枚磨亮的铜板,"买翊哥哥天天泼那个苏姐姐的茶!"
楚翊闷笑出声,就着糖水渍套上粗布短打。腰间的系带故意松垮挽着,走动时隐约露出人鱼线。林轻舟踹他小腿:"浪给谁看?"
"掌柜的说笑。"楚翊将铜壶灌满山泉水,"我这般姿色,怎比得上您招蜂引蝶。"
晨雾散尽时,茶肆已坐满女客。新到的碧螺春在琉璃盏中舒展,林轻舟执银勺分茶,腕间缠的桃木珠串随着动作轻响。绯衣姑娘的团扇堪堪要触到他指尖,铜壶嘴突然歪斜,滚水在青砖上溅出朵莲花。
"阿姐当心。"楚翊垂着眼睫布茶,玄铁剑柄从后腰衣摆下探出寒光,"春衫薄。"
苏小姐的翡翠耳坠晃得人目眩:"听闻林掌柜擅琴,今夜府中......"
"他只会弹棉花。"楚翊将杏仁豆腐重重搁在案上,"上月给林逸缝布老虎,针脚能绊死山雀。"
林轻舟在桌底狠踹他脚踝,转头笑得春风和煦:"幼时学过些《阳关三叠》,若小姐不嫌......"
"铮——"
后厨突然传来裂帛之音。林逸抱着断了弦的琵琶探头:"阿爹!翊哥哥把老鼠塞琴箱啦!"
暮色漫过雕花窗棂时,三人挤在灶台边揉青团。艾草汁染绿了楚翊的指节,林逸踮脚往他鼻尖抹了道青痕:"翊哥哥像画本里的山魈!"
"那你是山魈捡的野孩子。"楚翊反手将糯米粉扑了孩子满脸。林轻舟斜倚着米缸笑,竹青色发带滑落肩头,露出颈侧淡红的牙印——昨夜被醉酒的楚翊当成了杏仁酥。
"掌柜的这伤......"楚翊突然贴过来,指腹蹭过齿痕,"瞧着像被狼崽子叼的。"
林轻舟将青团砸他脸上:"野狗啃的。"
晚风捎来打更声,林轻舟在库房清点新茶。楚翊提着灯笼挨过来,昏黄光晕里,那人粗布衣襟下的龙纹玉佩若隐若现。林轻舟劈手夺过灯笼:"鬼鬼祟祟的,偷茶?"
"偷人。"楚翊顺势将他困在茶架间,陈年普洱的醇香裹着体温扑面而来。后颈突然贴上冰凉的瓷罐,惊得林轻舟手一松,灯笼骨碌碌滚到角落。
"你!"他抬膝要顶,却被楚翊握住脚踝,"松手!"
"掌柜的袜破了。"楚翊变戏法似的摸出针线,"脚踝都蹭红了。"
林轻舟怔怔望着那人低垂的眉眼。烛火在楚翊睫间跳跃,投下的阴影温柔得不像话。针脚细密如春雨,沿着破口绣了圈卷云纹——正是太傅官服上的纹样。
二更梆子惊破寂静,货郎的叫卖声从后巷传来。楚翊开窗接过漆盒,指尖在盒底摸到龙纹暗记。雪顶含翠的清香里,藏着张带血的字条:北狄异动,七星现。
林逸的梦呓突然响起,孩子腕间的银锁在月光下泛起青光。楚翊将字条焚在烛火上,转身撞见林轻舟倚着门框:"偷吃独食?"
"贡茶。"楚翊斟了盏递过去,"配掌柜的,正好。"
林轻舟就着他手饮尽,茶沫沾在唇珠上莹莹发亮。楚翊的拇指抚过那片湿润,喉结动了动:"比杏仁豆腐甜。"
夜雨忽至,林轻舟被雷声惊醒。摸到林逸榻边时,见楚翊蜷在脚踏,单衣被孩子揪成抹布。闪电照亮那人后颈新添的抓痕,林轻舟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听见梦呓:"先生...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