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磋磨,人事凌欺至他如何都再看不下去的境地,才且计无返顾地出来帮他——
如今既然诸事暂歇,他也该好好疼惜下他的孙儿,也该享享这人伦之乐了。
只却,还得等他的孙儿,肯认他才行——
不比林靖的语塞,谢循却觉那话甚是受听,心中更是十分熨帖,口中哼道,“亏你还记得为师?”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自得笑意。
沈淙顺势接道,“复郎怎敢忘却先生?”又状作乖顺笑道,“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先生。”。
“这不,将能起身,就未敢俄延,来此拜访先生了——”。
谢循笑色不掩,又再向后一看道,“可带什么来了?”。
不若,他可是不欢迎的。
沈淙见先生已恢复平日神色,心上总算松出一口气来,忙道,“带了,带了许多品类的蜜饯来,足够先生吃上数月了——”又叫那小厮将各式蜜饯捧来,见先生眼神灼灼问,“可有雕梅否?”即笑着回应道,“有的,先生。”从中挑出一包雕梅奉与先生。
谢循欣然接过去,吃了一颗,神色满意道,“是林家果子行的?”。
“是,先生。”
“还是他家的味道最好”说着让与林靖道,“清臣,也试试。”。
林靖笑道,“我不太喜,这说甜不甜,说酸不酸的吃食,还是小叔吃罢。”。
“却是你无此福分了”
却也不知是无雕梅之口福,还是无子侄之孝心。
谢循满意地哼了一声,转脸问,“身体好些了?”。
一天使人向徐庭焕府上问三回的谢循,于那创伤情势的了解,甚或比沈淙这个当事人,还要细密上一些。却总归还是无法放心,非是亲眼见到才行,“将衣襟掀开,让为师看看。”。
“无事,已全好了。不用——”
“让阿翁看看”沈淙的话只来得及说上半句,半边衣襟已为他那‘尚能饭’的白眉廉颇阿翁扯开。说来惭愧,他这一‘青壮’,还真是无法挣过那‘老衰’,他不是无有试过。因之也就不做无谓抗争,只任其察看疮伤,只在眼神不可避免地透出甚不自在的颜色,而眼前这二人似乎并是不以为意,只顾自行其是。
林靖见那疮口确已愈合,也并未有溃脓赤肿,虽未如其所说的‘全好’,却也并无大碍了,不日即可复原如初,才将那衣襟又复为其合上。又再在怜爱地触及其肩臂时,才觉他这孙儿竟是这样清瘦,两道白眉就即攒起,惜疼道,“就是不知保重身体!”。
沈淙理正衣衫,又再付之一叹道,“总是师长爱重至甚,便是想要善保身躯,却也概不由己——”。
其间‘指诋’之意,似是不言自明,谢循吞嚼雕梅的动作不免一顿,而后慢条斯理地将口中雕梅吃净了,才斜睃沈淙一眼,语气悠悠道,“倒是为师的不是——”。
“学生并无此意。”
沈淙一怔,半时再道,“只是,先生为学生以及新法造势固然不错,只却这声势是否太大了些?人所谓,‘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学生只怕无力承受——”。
更甚者,无命承受。
哪知先生只是笑道,“欲成其事,必承其重。”因又低声道,“先生也不怕我无福消受——”。
谢循闻言,俶尔变色,沈淙见之,神色一凛,忙道,“学生失言”。
谢循脸色稍缓,轻叹一声,“时到今日,你却还无有作好‘躬身入局’之准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