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乃主手中,能令众生一切善愿得以实现的如意宝珠,得从我之所愿。”见其神色已有所松动,又再趁热打铁道,“也不须违反典令特意声钟,将焚化丧仪设于晨昏课钟时即可,只是让其眷属能得以亲手击钟焚葬——”
“再者,崔世伯乃是持斋修佛之人,依从释氏‘丧仪’,也是尽情尽理。”
“此是檀越真意?”
沈淙只是答道,“是”。
“那便依从檀越之言”
沈淙得偿其愿,略略松了口气,仍以金银相谢,却再次为拒绝,见他之意坚决,便就收下,却又转送于他,仍与先前一样,要他施与需要之人。
沈淙心中又是不解,又是好笑,言道,“哪有从佛家取钱之理?”却听行了言道,“沈檀越要从此处拿去的,何止于此?”。
沈淙略一忖思,方知其意,稍得一笑,也不再言,举步出来时,行了嗟叹一声道,“寺庙之用意,非全为超度死者,亦为觉悟生者。”。
“还望沈檀越,好自为之——”
沈淙闻言只是稍得一顿,并不回头,也不回复,径直走了出来,见其迎上来的人儿面上不复先前酡颜难色,脸上间或流动着一股压抑着的忧戚,“如何?”便已知其于里间对话盖已有闻,只是不知多少而已,也无意遮瞒,“法师言,此四柱八字,主祖上破财,少不得志。”。
谢妩闻言倒是略略松口气,又随其目色所示,慢步穿过月台,走下台阶,“还有呢?”。
“仕途蹇滞,晚景悲愁。”
谢妩正要踏在地面上的左足一顿,又收回在最后一层台阶上,声色略急道,“可有解厄之术?”若是无有解厄之法,那法师又何故特意唤其一谈呢?
沈淙等在地面上,回身轻轻一笑,“有啊”。
谢妩隐忧之中带着点期待地问,“如何解厄?”。
“现在就打道回府,颐性养寿,安享晚年。”
谢妩面上微微见了嗔色,跳下那层台阶,安步朝前走去。
沈淙唇角反却微微上扬,也即跟上去,走到那棵银杏树下,侧目就可望见她因眼目低垂,长睫于雪颊上投下的浓密阴影,“正如大师兄曾说过的,若没点海刚峰备棺而疏的志胆气魄,没点杨文孺九死弥坚的刚鲠硬骨,何以奉神主?何以佑百姓?”。
谢妩明白,这是他,无论结果如何,都应该,必须走的路,她不能,也无法阻挡。既是无法阻挡,那就由她陪他一起走,无论将来之事如何,至少他们可以,并肩,携手,一同面对。
谢妩用盛放着丽日春阳的弯弯笑眼,作为回应。
沉默有倾,谢妩声色略有犹豫道,“声钟事——”大约不知如何说下去,又止住了话音,半晌才用了故作轻松的口吻道,“若是,你可说与我听,偷偷说与我听——”。
沈淙想起行了那句“此是檀越真意?”目色有意无意望向那楹联,口中却道,“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于此‘四弘誓愿’谢妩并不陌生,六师兄葛沽所居斋舍两侧楹联便是这前二句,回忆的杳渺淡远声色道,“一同‘君子之行道也,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沈淙有些意外道,“你还记得?”。
“怎么会忘?”
沈淙唇边慢慢浮起欢愉的笑意,又再慢慢冷却凝固下来,语气颇有些感慨道,“那时意气,总觉得自己可以救施苍生,济渡众生。后来才发觉,就连自己的亲人都救挽不得,又何以妄谈苍生众生——”转而又即笑道,“很奇怪罢,劝他们意气,自己却早没了意气。”语声透着浅淡到不易察觉的苍凉,“自己没有的,便希望他们有。”。
谢妩静静听他说完,深深舒了口气道,“你可知,我为何会知胸痹急救之方么?”。
沈淙神色一动,他那时就觉惊奇,可却因阿妩向来涉猎广博,杂学旁收,也就并不意外,并未出口相问,这时听她说起,不免疑惑地看过去,就听她道,“阿翁,即是因此而故。”他自然知道,阿妩所说的阿翁,便是与他外祖父林靖林清臣、宋世翁宋运宋子述,同列庚戌殿试一甲三名,而为合称为‘庚戌三杰’的谢瑜谢孟琢。他也只知谢伯翁是因病亡故,却不知因‘胸痹’。
“我最后见到的阿翁,便如昨日那阿婆一般,只那时的我只能怔怔看着,不知如何作处。”谢妩的声色并无感伤之意,反而是释怀的轻松,“那之后,我便学了这急救之方。”
“即便没能救得阿翁,或也可救得旁人,只若救得一人,那便已是不枉。”
“也是慢慢想明白,或许,将由抽象的众生,推及之具象的个体——将爱众生,推及爱个体;将悯众生,推及悯个体;将渡众生,推及渡个体。只将关注附着于这每个具象的个体之上,便就会减少许多无力、无助及荒芜感,这一生,也能活得更加快慰称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