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苍都城的中秋也很美，和大周一样热闹。
如果没有卫连城的话，会更美好。
慕青轻轻瞥了一眼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的卫连城，勉力按捺住内心的焦躁。
连皇宫失火都没能把卫连城调离开，她应该想到的，卫连城能让她出来，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防备。
“放河灯啦！”慕青被人挤了一下，一个粉色衣服的女子小快步跑到前面。
慕青随着人流往前走，被卫连城拉住衣袖，慕青顿住脚步，没好气的道：“松手！”
卫连城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放河灯。”
慕青心中暗骂他是癫疯症，放什么河灯。
放河灯是在一片小湖，放完后，沿小湖往西北走，一条街全是小摊贩。
慕青想到冰糖葫芦，心念微动，一路慢慢的走。
去到胭脂铺里买了桃红胭脂，裁剪了衣服，买了零七碎八的小玩意儿。
“卖香囊卖香囊！”
“口脂口脂，自家做的口脂。”
“姑娘，来看看簪子。”一个苍老沙哑的老年人声音传来。
映入眼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佝偻着腰，叫卖发簪。
身前的小木货架上，摆着几把簪子，有木的，有银的，雕着简单的花样。
慕青捏起一支看了一眼，挑剔的说：“不好看！”
老者嘿嘿笑了两声：“这都是小老儿自己做得，手艺是比不上店里的，可用的都是好料子，好木头，足银的。”
“小姐带一个？”
卫连城往向站了一步，目光犀利的盯着老头，直到老者目露惊慌，：“是夫人！”
“小老儿该打！该打！老眼昏花了，没看见这位公子。”说着，抬手轻轻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
“好了！”慕青对卫连城这种行径看不下去，瞪了他一眼，拿起一支银簪，付了钱。
慕青转了身往前头，指甲狠狠掐了一把手腕，把要溢出眼眶的泪花憋了回去。
走了没几步，她看到卖拨浪鼓的，指使卫连城去买。
回到卫连城旧府邸时，已是深夜，慕青今日所接触的一应物品，都要被检查。
慕青把东西乱七八糟的扔出门外，砸在卫连城脚下。
随即“砰”得一声关上门，夜色深沉，慕青板板正正的躺在床榻上，眼角划出一滴眼泪，她很快擦去，露出笑容。
晏秋终于来了。
看到糖葫芦的时候，她就知道一定是晏秋。
今天他假扮的那个老头可真丑。
慕青越想越困，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她是被外面的惨叫声喊叫声惊醒的。
刚一睁开眼，她就闻到了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
慕青心头大震，她来不及披衣服，就穿着亵衣，赤脚拉开门，拉开门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弯腰剧烈呕吐起来。
她经历过那么多刺杀，见过无数的尸体，可眼前的一切仍然出乎她的承受范围。
男男女女，有年轻的，有老的，被用破布堵住嘴，砍下头。
满地的头颅，切口整整齐齐，简直不像被行刑的犯人。
慕青忍不住蜷缩下身体，剧烈的呕吐。
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她昨夜接触过的。
卖香囊的，卖拨浪鼓的小贩，从她身边挤过，去放河灯的粉衣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绝望的泪水划过慕青苍白的脸。
“周慕青，是你害死她们的。”卫连城的诅咒又响在耳边。
她又梦见了柳叶芷兰，还有随她和亲的十五名暗卫。
他们将慕青团团围住，全身的血，嘴唇张张合合，不停的唤她：“公主，公主……”
梦里慕青哭着问：“你们唤我做什么？”
可他们还是那样唤，只会那样唤：“公主，公主……”
院子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去，慕青于黑夜里倏然睁开眼，直愣愣盯着头顶的帷帐。
她声音很轻，很坚定，吐出几个字：“不是我。”
慕青高热一场，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困在院子里，哪里也去不了，什么消息也不知道。
她每天百无聊赖，坐在院子里，仰头看着榆树叶子一片一片落下来。
榆树开始变得光秃秃时，小院的大门被“砰”的一声，猛得踹开。
慕青缓慢的转过头去看，不是卫连城，而是一个身着大红宫装的女人，头上插足了金簪玉饰，身后跟了四五名宫女，气派极了。
哑女追上来想要拦住她，被她一把推倒了。
两名侍卫不敢阻止，只能狼狈的跟在最后面，脸上还挂着明晃晃的鞭痕。
慕青含笑看着夺门而入的女子：“南宫珠，好久不见了。”
南宫珠看到慕青，像是看见了鬼，惊愕的后退两步，一脸的怒气也僵硬在脸上。
她颤抖着声线：“竟然是你。”
不过，南宫珠虽然娇纵跋扈，却有一处优点，仗着家世好，她做什么都不畏惧。
慕青看着她面色渐渐平缓，心知南宫珠已经冷静下来。
于是慕青从雕花红漆梨木椅子上起身，走了几步，推开房门：“进来坐坐吧。”
南宫珠目光扫进屋子，一眼就瞧见了那块祖母绿的屏风。
最顶级的翡翠竟然用来做屏风，南宫珠眼中控制不住的冒出忌恨。
“你回来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回来！”
慕青从南宫珠的语气里，听出来几分咬牙切齿的滋味。
她拎起水壶，给南宫珠斟了一杯茶，推过去：“消消气。”
南宫珠伸手打翻了水杯，褐色的茶水淌在地毯上，华贵的织花地毯阴湿了一片。
慕青扬声道：“小狸，送客！”
南宫珠面色瞬间更难看了，她只想给慕青个下马威，没想到慕青竟然当真要送客。
在南宫珠的计划里，如果是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就先哄到宫里，宫里嫔妃众多，弄死一个人是很容易的。
可是慕青不能进宫，她不能让慕青的身份曝光。西苍上下已经对卫连城很有微词了，如果慕青身份暴露，一定会让百姓朝臣更对皇上不满的。
南宫珠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时间拿慕青完全没办法。
“你被关在这里，也不好受吧？”南宫珠忽略掉那句送客，试探着问。
慕青的目光落在屋中鲛纱做帷幔，沉香木打的桌椅上，眼中带着嘲弄，回应南宫珠“这叫不好受？”
南宫珠一噎，讥讽道；“你的兄长子民为了你，正在战场上厮杀，你却躲在这里锦衣玉食，你不觉得羞愧吗？”
慕青嘴角含笑，看来卫连城把自己掳过来这件事儿，做的很隐蔽。
南宫珠不知情，她背后的南宫家族，与西苍的朝臣们，想来应该也不知道。
“战场厮杀，是那些男人的事儿，他们争的是土地财富和女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没有我，也会开战的。”
南宫珠反唇相讥：“但这场仗，就是因为你。”
慕青饶有兴致的问：“南宫珠，你嫉妒了吗？”
“南宫珠，你还不知道吧。”
慕青压低了声音，用仅有二人能听到的气声说：“西苍和大周很快就要和谈了，我会留在西苍，留在卫连城身边。”
“怎么可能！你不是不愿意留在西苍吗？大周不是要赢了……”南宫珠尖声道。
慕青：“可我不是已经来了吗？”
南宫珠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却显得失魂落魄，连背影都透着萧索。
不过对于慕青而言，她感谢南宫珠不辞辛苦，给她送来了最前线的战况。
这是她这些日子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卫连城逃回西苍后，把慕青留下的暗线杀戮殆尽，慕青留在西苍的整个暗探情报网全部瘫痪。
否则她也不会这般无人可用。
南宫珠一路心不在焉，到了宫门口，下轿撵时不慎绊了一跤，险些跌倒。
抬轿子的小太监忙过来扶她，却被南宫珠反手扇了一耳光：“蠢笨的奴才，连个轿子也不会抬，拉下去杖责二十。”
小太监哭啼啼的求饶声一会儿就没了，南宫珠扶着身边大宫女的手回宫。
南宫珠刚跨过明月殿的大门，就察觉到异常。几个小太监跪在殿外，垂头瑟缩着，别的一个人都没。
一个小太监看见南宫珠，慌忙跑过来，小声道：“陛下来了。”
南宫珠心中咯噔一跳，再加上殿内传来的乐声，她深吸了一口气，令身边的宫女推开门。
可门内的情况令南宫珠怒火中烧。
正对着门，卫连城斜倚在她的软塌上，两个女子穿着轻纱长袖的衣服，勾勒出窈窕诱人的身形，依偎在卫连城身边。
开门声惊扰了一众人，卫连城抬眼道：“贵妃怎么不通报一声？”
南宫珠脸上的笑意僵硬难看：“妾，妾实不知陛下在，惊扰了圣驾，忘陛下恕罪。”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借口，不过卫连城也不在意她说了什么。
他拍了拍身边的女子，让她抬起头。
南宫珠这才看到，卫连城身边穿着桃花粉轻纱的女子，竟然是她的贴身大宫女兰儿。
算得上她最信任的心腹了。
卫连城似笑非笑的盯着南宫珠道：“兰儿性情温驯，深得朕心，封为贵人，居明月殿侧殿。”
南宫珠不情愿的跪下领旨，卫连城从她身边走过时，停在她身边看了一眼。
南宫珠感觉那眼神像是刀子一般锋利，要将她的肉一片片割下。南宫珠知道，卫连城是在警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