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入座不久，织芙才知，饭局是林墨琪专门为祁温玉所设的。

“真的是非常感谢你，温玉。”

林墨琪起身，在碧绿旗袍的衬托下，她的身姿像细竹垂立笔直。饭桌上，她敬了祁温玉一杯酒。

常年板着的脸上，罕见露出花一样的笑容，稀奇程度不亚于看见活人从棺材里钻出来，飞机从大海里起飞。

“要是没有你的指正，剧本流露出去还不知道要闹多大笑话。”

他们在谈论剧本创作的事宜，林墨琪笑，“志文那小子，按林宋两家的关系，他还得管我叫声姐，结果对我的事，是一点不上心！”

林墨琪提到宋志文，眉毛隆起，恨铁不成钢的同时又拿他无可奈何。

“今天我请客吃饭，还敢故意躲着我！”

林墨琪故意板着脸的样子，和林世清很像。

两人血脉里继承文人的清高与自傲，素净长相下骨子里蕴含着强大精神力，清瘦型身材与内心强大的气场形成鲜明反差，让他们像工笔篆刻在石碑上的宋词，婉约的同时亦尖锐十足。

这样的性格下普通人是很难入他们的眼的，但奇怪的是，叔侄俩都对祁温玉青睐有加。

林墨琪一见到祁温玉，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祁温玉今天穿得很是简约，立体剪裁衬衫搭配黑色西裤，经典不失时尚。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礼节性的微笑，不为别人的夸奖有丝毫动容。

他光是站着，身姿宛若松柏，清冷感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致与性感扑面而来。简单几句辩解，就让林墨琪对宋志文消了气。

蛮会应酬的嘛。

单织芙在心里默念，祁温玉不愧是狗，林墨琪那么难搞的人，在他面前居然这么“通情达理”。

看来在疯狗面前，连食人花都得爆改小绵羊喽。

织芙自动过滤掉自入坐起就在她身上停留的目光，将筷子伸向面前的清炒藕丁。

在她这社交从来都是无意义的事，她还是吃饭吧。

“对了，这是我的两个妹妹。”

敬酒结束，两人落座，林墨琪突然介绍。

单织璃顿时局促起来，在祁温玉面前她一向紧张，手忙脚乱不知该去端果汁还是茶水。

单织芙听这话悬空的手一抖，夹的藕丁差点掉桌上，还好她心里素质好。

夹进嘴巴，嚼巴嚼巴。

“织芙。”林墨琪叫她。

单织璃脸色明显一白。

单织芙继续嚼巴嚼巴。

“织芙。”林墨琪又叫了一声，声音明显加大。

单织芙这才不紧不慢将藕丁咽下，抬起头来。

祁温玉坐在她对面，一直以来都刻意不去对视，因为林墨琪的介绍，看了个正着。

今天的祁温玉特别帅，像是为了赴约特意装扮过，衬衫随意解开两颗扣子，淡青色血管在灯光下若隐若现，脖子上白皙的皮肤和完美锁骨仿佛渡了层冷色调的光。

他今天或许是开车来的，没有喝酒，酒杯里盛着透明蓝的蝶豆花水。

单织芙被蛊的多看了两眼，有一两秒的晃神。

祁温玉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在暗处，弯了一下唇角。

“织芙，林伯伯还记得吧。”林墨琪今天心情不错，问问题也轻快的很。

单织芙想了想，答：“哦，那个喜欢找爷爷下棋的小老头。”

“织芙！”

因为单织芙的不礼貌，林墨琪语气重了一点。

“祁医生是林伯伯的学生。”林墨琪好心介绍。

单织芙挑眉，但是这位好学生好像对老师没有多大尊敬呢。

在林墨琪的话里，织芙意有所指望着祁温玉的眼睛。

两人隔着饭桌，似在无声博弈。

稍后，林墨琪丢出一个烫人话题。

“对了，我记得你们俩都读的是学府高中吧，不认识吗？”

单织芙警告的眼神瞪过去，祁温玉唇角笑容有明显加大。

“认识，织芙小姐高中时很出名。”

单织芙□□的表情有一丝破裂。

妈的，警告了单织璃没警告这只疯狗。

他要是敢把她高中作恶多端的事捅出去！

“织芙小姐高中时尊敬老师，团结友爱。”

“……”

织芙傻眼。

这说的……是她？

祁温玉端着酒杯，手指轻轻在上面点了点，想到什么，深邃的眼神有些变化，礼貌的微笑逐渐有了温度。

“织璃小姐和我们同一届。”

祁温玉侧过头，就如月考前温柔到无情的声音询问：“我说的对吗？”

单织璃被他问的浑身僵硬，因他的话，其余两道目光随之而来。

被人紧紧盯着是如此的不安。

单织芙眼神微眯，是威胁。林墨琪则是简单的问询。

单织璃僵了半刻，尾椎骨慢慢爬上冷意，她麻木地点头，在男人的眼神下，几乎被人用枪架着头重复那句话。

“织芙她高中时尊敬老师，团结友爱……”

单织芙满意了。

端起酒杯，无声冲人轻扬。

祁温玉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射向她身上的目光更烫了。

饭局过半，林墨琪不知谈到什么，话题扯到单织璃身上。

“织璃也认识温玉吧，我听说，你曾经还救过温玉的妈妈。”

这都是之前的事了，那时她在电视台实习，一档节目需要出外景，她工作时碰巧遇上高血压发作的梁迎芳，将她送去医院。

单织璃点头，林墨琪喝了口酒，不紧不慢。

“那挺好。”林墨琪说。

单织璃放在膝盖上的手收紧，定定盯着面前餐具，再没有吃饭的欲望。

为什么她救了人，只有一句轻飘飘的“挺好”，而单织芙假意的尊师重道，却得她毫无保留的褒奖。

偏心的滋味切身体会后，才知它像指甲上隐藏的倒刺，伤害不大，却在你最风光的时候背刺你一下。

他们都在替单织芙叫屈吗？

但那又如何。

她不是已经得到祁温玉了吗！

人是不被允许十全十美的。

人……总是要在得到一些东西之后，再失去一些东西。

有人推门入内，是林墨琪的朋友，也是这家粤菜餐厅的老板。

“Leo。”林墨琪叫他的名字，“开业大吉！”

这个叫Leo的男人是个中德混血，五官像被刀劈斧凿一样，深邃的不像话。

他与林墨琪简单寒暄后，来到织芙面前。

单织芙正在逗背后的屁屁，一整个饭局没人理它，小家伙都快睡着了。

Leo走到她面前，动静之大将屁屁惊醒。

“织芙小姐，我是你的粉丝。”

短暂错愣过后，单织芙坦然接受。

她的粉丝本来就多，VS的新曲发布后，更是呈几何级数疯长。

单织芙还没动静，Leo已经自觉执起她的手，在手背绅士地落下一吻。

“漂亮的小姐，很荣幸见到你。”

嗡地一下，有人拿铜锣在脑海中使劲敲打。

一瞬间，单织芙几乎不能扭头，Leo的动作太突然，她完全阻止不了。

织芙怔着，连Leo的脸都无法欣赏，对面一道视线，已经从灼热逐渐变得滚烫。

Leo轻轻落下一吻后，将她的手放下，与林墨琪寒暄了几句，礼节性退出了包房。

单织芙肩膀以上彻底僵硬，灌了水泥一样动弹不得。

她好似都能听见祁温玉因生气而粗重的呼吸声，还有牙齿用力咬合在一起咯吱咯吱的声响。

“那个老板长得很好看呢。”

有人说话。单织芙内心不希望此刻有人说话。

单织璃自Leo进来后就收起脸上的不甘和嫉妒，笑意盈盈地说：“是姐喜欢的类型吧。”

单织璃！

单织芙深呼吸一口气，忍住想往她脸上泼酒的冲动，慢慢转过头。

饭桌后的祁温玉早已没了表情，坐在那里，周身被冷漠所包裹，他的手指在酒杯上握紧，虎口泛白，黑色却在眼中蔓延开来。

林墨琪没注意三人的气氛，笑着搭话：“是有点像织芙喜欢的类型。”

她望向织芙，织芙只能勉强又勉强的对她笑一下。

林墨琪作东，她笑大家当然要陪着笑。

单织芙笑了，单织璃也笑，祁温玉也笑。

“林姐，听说之前在9楼捡到一件白色罩衫？”祁温玉突然说话。

林墨琪微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想了想后说：“哦，是有一件，到现在都还没人来认领，那是一件女款……”

林墨琪的话停了，她的表情难得出现惊愕。

祁温玉唇角又扬起礼貌性的微笑，眼睛却燃烧着冰冷又疏离的火焰。

他看着单织芙咬紧的嘴唇，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强烈妒火冲上脑海，连皮下的筋骨也被烧绞得疼得钻心。

“那件罩衫是你的？”林墨琪有些怪异地问。

嫉妒越强烈，内心越不平宁，呈燎原之势袭来。

祁温玉盯着单织芙，平静地说：“那是我女朋友的衣服。”

“林姐，我女朋友不太听话，为了保持身材经常不吃晚餐，不建议我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吧。”

林墨琪早被他有女朋友的消息砸昏了。

祁温玉有女朋友？

那叔叔还三番四次让自己帮忙介绍对象？

单织芙指尖都在抖动。

她太知道祁温玉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她用眼神示意他停下，祁温玉早被Leo的那个吻气疯了，礼貌笑容下瞳孔里暗影闪动，似乎在告诉织芙：

“承认你是我的吧。”

疯子疯子疯子疯子疯子！

祁温玉拿起手机，一串沉默的按键过后，单织芙的电话铃声响起。

三道视线瞬间瞩目在她身上。

单织芙一脸冷漠。

林墨琪松闲的表情都凝固下来，更不用提单织璃，简直仓皇到要将单织芙盯穿。

祁温玉的表情非常期待，仿佛在邀请：接一个吧，心肝。

单织芙去接电话，就像对待公司的每一个人。

“我在吃饭，嗯，晚上有个饭局，工作的事先发我微信……”

单织芙挂断电话，抱歉一笑，眼中并无笑意。

“助理来了电话，工作上有点事，林姐，我要先走了。”

单织芙生气是顾不上其他人的，就像说她要走，就必须马上离开，谁也别想左右她的思想。

林墨琪也知工作的紧要，她站起来：“那我叫车送你。”

“不用了。”织芙冷着脸拒绝，看也不看坐在对面的男人。

看来这次是把她气得不轻。

一直等到再听不见单织芙高跟鞋的声音。

祁温玉端坐在原位，身姿仿佛一座沉冷入定了的山峰，再没刚才的轻挑，眼神一瞬不移的落在桌面那只熄屏的手机上。

林墨琪笑着宽慰：“或许是在忙没有听见……”

男人豁然起身的动作吓了林墨琪一跳。

长睫掩藏的阴冷在抬头的刹那被很好掩饰。

“突然想起明天一台手术的资料还没准备齐全，很抱歉了林姐……”

直至祁温玉离开，林墨琪都是懵的。

这饭吃的……

她去看一旁的单织璃，单织璃静坐着，眼睛许久才眨动一下，仿佛对外界已没有任何感知，只有那双手，在桌下看不见的位置，用力地狠狠揪着。

***

单织芙走在人行道上，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瓜。

她就该在推开门看见祁温玉的第一眼就扭屁股走掉，哪会被他这么耍着玩。

怀里的屁屁，仿佛都被她的心情感染，愤愤地“汪”了两声。

她安抚的哄了哄，又匆匆往前冲。

她要回家！

道路一旁栽种的榕树，阴影覆盖之下四周漆黑，阴冷的氛围让这条路上半天见不到一个人。

单织芙太过气愤，甚至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