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南秋是中午看到新闻——“昨日夜里X市郊区水库发现一辆公交车，车内无人员伤亡。”
新闻发酵了一整天，‘斩妖’一词挂在热搜居高不下，连带的各种科普词条、相关新闻一条又一条似炸弹般在吕南秋眼前炸开花。
吕南秋几乎是第一时间锁定白淼淼昨日的行动轨迹，还有昨日的异常。
下午的工作，吕南秋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快速解决，终于熬到下班，拿起书包飞奔回家。
门打开，白淼淼正窝在沙发追剧，冲他笑盈盈的说，“吕南秋你回来啦？咦？你怎么满头大汗的？”
吕南秋深呼吸，心脏碰碰地几乎要跃出胸腔，手因为情绪激动在微微颤抖。
他三步并做两步去到白淼淼身边，仔仔细细上上下将人端详了一个遍，确定眼前的白淼淼全须全尾。
白淼淼心有所感，迟疑开口，“你……你怎么了？”
话音落地，白淼淼被吕南秋一个大力拥入怀里。
白淼淼愣怔，小小呼出一口气，有意转开话题，埋怨道：“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呢？”
还好她机警，门响一刹，她成功变形，小心脏这会儿还是扑通扑通。
吕南秋半晌没说话，只是抱着，片刻后才说：“我看到热搜了。”
“热搜？什么热搜？”白淼淼疑惑，她一天都在追剧，还没看新闻。
“公交车出事，无人伤亡。”吕南秋回道，“那趟车，是你昨天坐的吧。”
吕南秋说的过于直白，白淼淼呼吸一滞，继续找借口说：“我昨天是坐过那趟车，但我提早下车了。”
吕南秋不信：“是吗？”
“当然呀。”白淼淼坚定回他，“我没事，我怎么可能有事呢？吕南秋。”
吕南秋抱着她，看不见她的表情，出于职业本能，他感到已经在一点点触及到她试图瞒着的真相。
“斩妖。”
白淼淼心惊了下，信息发酵，小猫小狗都听闻了，吕南秋身为人类很难不看到。
“那是什么？”白淼淼继续装傻，推开他去够手机，手机没够到，再次被扯回他怀里。
“吕南秋。”她嗔道。
吕南秋声音闷闷的说：“我真的很怕，很怕再次失去你。”
话刚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
吕南秋怔怔的想：什么时候失去过白淼淼呢？
白淼淼盯着玉坠，那里爆发出绝对耀眼的光，她下意识地闭上眼。
时空出现短暂的停滞，正气飘出来，兴奋道：“有有变化了，我感觉到禁地又有变化了，这次比上几次的都要大些。”
白淼淼感受到了，她伸手握住玉坠，整个人便被吸入其中。
***
战场上硝烟弥散开来，入眼是雾蒙蒙的一片。
雪花洋洋洒洒落下，覆盖住地上纵横交错的尸体，鲜血染红了白雪，场面极其惨烈。
一袭白衣的少女穿梭在尸体堆里，褐色的污泥弄脏了她的裙角，她神色急切地扒拉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不是，不是，还不是。
少女从尸堆里站起身，额头沁出汗珠，脸颊泛着红晕，急声呼唤道：“吕南秋你醒醒，你不要睡了！你睡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战场上静悄悄的，唯有几只乌鸦嘎嘎的回应了几声。
吕南秋很困很困，挣扎地睁开眼，眼前一片血雾，浑身又疼又冷，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绝望过了。
冥冥之中，他似乎听到了清脆的女声，犹如天外之音，那样急切，那样关心他的生死。
那样美好的、被人关心过的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吕南秋的意识渐渐散开，一双眼努力睁圆，望着黑压压的天，感觉身体内的血都要流光了，好疲惫好累。
耳边恍恍惚惚再次传来熟悉的，略带气恼的女声。
“吕南秋，你在哪儿？你不许睡！”
少女声线俏丽，白皙的双手结出印，施展出法术莹白的光如一条绸带缓缓延伸到某处，然后倏地断裂。
“找到了！”少女惊喜道。
吕南秋张了下嘴，旋即勾勾嘴角：原来死之前是会幻听的，那他倒是希望唤他的是小白。
不知道小白去了哪里，不知道有没有过的很好。
可小动物寿命都极短，若它还活着，想必已经不在了。
吕南秋重重叹出一口气，旋即猛烈咳凑了几下。
这一咳嗽又牵动了胸口的伤，又吐出一口鲜血，血腥味弥漫在口里。
吕南秋缓缓闭上眼，生的气息在一点点流出体外，意识已经迟钝到不行。
就在这时，他似有感应般睁开眼，就望见一个少女朝着他的方向奔跑而来。
带着生的希望。
吕南秋茫然地动了下，又缓缓闭上眼，是幻觉吧，一定是吧，怎么会有女子在战场上。
“终于找到你了。”
女子娇俏的声音如春风抚过耳畔，吕南秋不可置信地睁开眼，血色为她蒙上一层红纱，勾勒出她美好的模样，和仙子一样。
“谢天谢地，还好我发现你了。”
白淼淼说着，喂给他一颗吊命的药丸，下一刻广袖一挥，两人就已经消失在硝烟四起的战场中，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豫章。
***
吕南秋伤的太严重，哪怕是经过许多事的白淼淼一时都有些手足无措。
她一点也不敢耽误，每一分每一秒的是在和地府的那帮人抢人。
白淼淼面上镇定极了，朝他伸出的手暴露了她心底的真实感受。
那双手微微发颤，纯白的灵气顺着掌心流出，源源不断的笼罩住吕南秋，将原本即将涣散的灵魂渐渐凝实起来。
良久之后，吕南秋才渐渐转醒，脑袋昏昏沉沉，身体绵软无力，这感觉就像是宿醉一场。
他努力睁开眼，犹疑的视线落到面前女子身上，他仔细分辨后，方才意识到她是红纱后面的仙子。
吕南秋心存感激，努力露出笑，很是费力地挤出一句话，“谢谢仙子相救。”
“你别说话啦，不要浪费我的灵力。”白淼淼凶巴巴地威胁说，“你不知道你伤的多重吗？！我再晚到一步你就彻底凉凉了。到时候，哪怕我医术再高，你咽气了，我也没办法和地府抢人。”
吕南秋喉结滚动，听话地闭上眼，轻轻嗯了声。
白淼淼抿唇笑了下，望着他的表情很是严肃，还透着许多怜悯。
吕南秋身上有许多伤，大大小小新旧交错，整个人惨兮兮，比她那年还要惨的多，能活着真是全靠命硬，还有她这个大福星。
白淼淼索性好人做到底，将他从内而外治愈一番。
于吕南秋而言，他感觉浑身筋骨都好似被折断又被重新接上，着实疼的厉害，也带着点酸爽。
不知过了多久，白淼淼才收了灵力站起来：“内里是没什么大毛病了，小毛病还有挺多。”
白淼淼捏捏他的下巴，俯视他道：“也不知道你这些年都怎么过的。”
吕南秋半睁开的眼里落入她一张一合的嘴巴，他嘴巴动了动，白淼淼凑近些，便听到一句，“谢谢仙子救命之恩。”
“不用谢。”白淼淼大方回他，“我是给你续了一点命，其余的还得上药，你身上的伤太重了。”
“这房间旁边就是温泉，你自去清理一下自己吧。那温泉于你身上的伤大有益处。”
白淼淼说完，转身离开，就听身后人低低问道：“敢问仙子尊姓大名？”
白淼淼扬起笑，回头道：“我叫白淼淼，你可以叫我小白，或者淼淼，六水居士也行，随你。”
吕南秋怔了下，旋即道：“谢谢白姑娘。”
白淼淼诧异地挑了下眉，原以为他会客气的叫她六水居士，没想竟然叫了一声‘白姑娘’。
她耸耸肩，笑回说：“好像也不错。”
说完，走出屋。
***
吕南秋底子不错，加上白淼淼的灵力和医术，不出几日便能下地行走，这人也不闲着，能活动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小厨房。
彼时，白淼淼在院子里晃悠，忽然就见着小厨房冒出阵阵白烟，她诧异地看了会儿。
竹园如今也就她与吕南秋在，小厨房冒烟除了吕南秋不会有别人。
白淼淼盯着那盘旋散去的青烟，忽然就升起兴趣来，脚步一转往厨房去了。
人还没到，远远的就已经能闻到阵阵香气。
白淼淼嘴角弯起，倚靠在门边，望着吕南秋做饭的背影，觉得这人类实在是有意思。
记忆里他就只会烤地瓜，白淼淼不动声色地舔舔嘴唇。
吕南秋的烤地瓜与旁人的不同，他的香甜软糯，一口下去满嘴甜。她从前只当是地瓜本身够甜够好吃，可后来再没吃到过那样好吃的。
着实有点可惜，还有点怀念。
“厨艺是自己学的？”她突然发问。
吕南秋颠勺子的手特别稳当，偏过头时笑说：“白姑娘。”
白淼淼挑挑眉：“嗯。”
“厨艺是自己琢磨的。”吕南秋笑说，“行军路上很苦，我这也是苦中作乐，饱饱口腹之欲。”
白淼淼踱着步子，慢悠悠接近他，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下，“如此就能心情好？”
吕南秋面上显出一丝不自然，嗓音忽的就紧绷起来，“至少死的时候不是个饿死鬼。”
白淼淼愣了下，往后退了一小步：“小将军倒是洒脱。”
吕南秋笑笑：“快好了，姑娘先去坐着吧。”
白淼淼点点头，人没走，还是站在那里，双手环胸，“吕家对你不好吗？”
吕南秋眼中露出诧异的神色：“姑娘怎么如此说？”
白淼淼无所谓地歪了下脑袋：“当然是坊间听闻喽。”
过去几年，白淼淼行走江湖，并未刻意打听他的消息。
与一个平凡人类告别，这一告别就是一辈子，从此芸芸众生，再无瓜葛。
然而，吕南秋并非芸芸众生里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