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承茉的灵堂悬着九重素缟,景桓跪在蒲团上焚纸钱的模样,像极了一位情深义重的未亡人。鎏金火盆里腾起的青烟熏得他眼角发红,倒真似哭过几场。
"夫人最爱这伽罗香。"他将香炉捧到许家族老面前,袖口露出的玄色里衬还沾着前夜符贞挣扎时咬出的血渍,"今日头七,该多添些。"
许承炎盯着棺椁边那对鎏金仙鹤灯——鹤嘴衔着的明珠,分明是符贞及笄时戴的东珠耳珰。景桓的手掌突然按在他肩头:"听闻表妹归乡途中遇了劫匪?"力道重得像是要捏碎骨头,"本将已派亲兵去寻了。"
三日后,尹榷捧着个雕花木匣踏入灵堂。染血的湘绣帕子裹着半截荆钗,正是符贞被掳那日簪着的旧物。"崖下寻到的。"他垂眸的恭敬模样,连许家最精明的账房先生都看不出破绽。
景桓当众摔了茶盏,碎瓷溅在许承茉的牌位上:"是景某疏忽!"他扯断腰间玉佩掷给许承炎,"许家要多少兵马尽管调遣。"玉上螭纹缺角处还沾着符贞的胭脂,在烛火下泛着暧昧的粉。
暗夜里的尹府别院却是另一番光景。符贞的银链锁在拔步床柱上,听着窗外飘来的招魂铃冷笑:"将军这出哭丧戏,比西市傀儡戏精彩多了。"
尹榷正为她腕上新伤涂药,闻言掐紧她骨裂的指节:"姑娘当知,大将军为您摔的那套青瓷,抵得上许家半年收成。"药膏里混着龙涎香,与灵堂的伽罗香如出一辙。
头七那场法事,景桓亲自扶棺三圈。素服下露出半截玄铁软甲,倒像是随时要出征。当道士唱到"魂归故里"时,他突然呕出口鲜血,染红了许承茉的往生幡,满堂恸哭。
"多好的戏本子。"尹榷在别院煮茶,将洛都新传的话本递给符贞,"说书人都在赞将军夫妻情深,顺带哀叹红颜薄命。"他指尖点着"双姝殒命"的标题,"您猜许家此刻,是信这鬼话多些,还是怕景家多些?"
符贞扯裂书页掷向香炉,火舌瞬间吞噬了墨字。她腕间铁链撞出凄厉响动:"许家连亲女儿都能舍,何况区区表亲?"
中秋夜,景桓带着满身纸钱味闯入别院。他捏着符贞下巴逼她仰头,窗外圆月恰映在两人之间:"你听,满城都在为你们姐妹落泪。"玄甲上粘着的招魂符垂落她胸前,"本将特意求了合葬的恩典,明日就送你的衣冠冢进许家祖坟。"
“我进祖坟合该是符家的祖坟,关许家什么事?”符贞讥讽道。
“自你入洛都,你便是许家人。”
“将军莫是擅自改了我的姓氏不成?”
景桓嗤笑:“许氏尚且在洛都难以立足,何况符氏?”
尹榷在廊下擦拭箭镞,忽然将染血的帕子系上白鸽脚爪。那禽鸟扑棱棱飞向许府,正落在许承炎为妹妹扎的纸马上——帕角歪斜的"贞"字,在月光下如一道泣血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