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一睁眼,天光大亮,心跳停了一拍,猛地起身,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发现屋内屋外安静的吓人,心里更慌了。
骄阳来不及洗脸便冲了出去,门外空无一人,往外面走了两步,仍没有人影,连忙跑去隔壁暮月的房间。
推开房门后,看见暮月坐在窗边提笔写字,松了口气的同时,尴尬涌了来,匆忙说道:“快走吧,这也太丢人,睡懒觉让人家等着。”
暮月淡淡道:“不急,封衍说吃了午饭再走。”
“啊?”骄阳更不好意思了,垂头丧气道:“我去告罪一声。”
“不用,封衍有事,推迟了行程,与你无关。”暮月停下笔说道。
“是吗?”骄阳半信半疑,该不会是封衍怕她不好意思,特意这样说。
暮月叹道:“昨天闹了一晚上,今早上也没停,一群人进进出出,他顾不上走,与你无关。”
“哦。”骄阳这才松了口气,情绪缓和下来后,困意也出来了,坐在桌边趴着。
“写什么呢?”骄阳嗡声问道。
“言国和北玄的风土人情。”暮月轻声道。
骄阳看着厚厚的几本书,暮月解释道:“封衍送来的。”
“他真的很——面面俱到,北玄王真有福气,北玄也很有福气。”骄阳感概完,依旧趴在桌边,伸出一只手磨墨。
骄阳百无聊赖,突然问:“封衍那样儿......是不是很像强盗?”
暮月停下笔,无话可说,又提笔继续写。
骄阳一只手支起脑袋,说:“他想要人家的东西,人家不想给,最后还是到他手上了,虽然、虽然......”骄阳说不出那种感觉,就是别扭。
暮月边写边说:“你不想来,最后还是跟他来了,这又算什么?”
骄阳叹道:“虽然我不想来,但是不来也不行,就是没有封衍,换个人来,说不定还不如他,这事怎么都得干,早点儿晚点儿,好像也没差别。”骄阳说罢,越发觉得世事无常,世事无奈。
暮月借着她的话术说:“虽然她不想给,但是不给不行,就算没有封衍,也有别人,或许还不如封衍。”
骄阳趴在桌子上,眉头微皱:“我怎么觉得不对,她这是被抢了——诶?不对。”
骄阳突然精神了,抬起头说:“东西不是她的!是她偷拿冷雨棠的!她把冷雨棠的东西偷了,然后被封衍抢走........那还是强盗......”
“这种事你应该见过不少了。”暮月淡淡道。
骄阳看见面盆里的清水,走过去,边洗手边说:“是见过不少,可他那样的身份,那样的人,怎么也做这样的事?”
暮月神情更淡了:“什么样儿的人?北玄的太子?可王位......不也是抢来的?”
“嗯?”骄阳抬起头,睁大眼睛:“是啊,他们家就是强盗,他也是,那就不奇怪了,可——咱们——”
“哪一个初代王位不是抢来的?”暮月不以为意。
骄阳倍受打击道:“我们祖上是强盗?我们是......强盗崽子?封衍也是强盗崽子,但是他已经成为强盗了?”
骄阳倍受打击:“我们都是强盗......崽子?”
暮月无奈道:“历史更替,能在更替中坐上王位,是他们的本事,能安稳民生,也是他们的功绩。”
“没有这些成王成官的人,民生本身是不是就是安稳的?”骄阳怀疑问道。
暮月无语,反问:“你说呢?”
骄阳摇摇头,用湿帕子擦了擦脸,说:“不好说,反正有他们在,常有以权欺人的事,而且也不安稳,时不时内乱外战,可是没有他们,好像是会乱一些。”
“没有了以权欺人,还会有以强欺人、以势欺人、以智欺人。”暮月提醒道。
骄阳又遭一击,心有戚戚道:“我以后还是不要想这些问题了,这些问题不适合我。”
“你早年出宫,学堂教授的课业荒废,补上即可。”暮月道。
“其实师父教了我一些道理。”骄阳叹道。
暮月敛眉,说:“也没什么,你离开后,启蒙课没剩什么,之后的经史子集、治国之策、礼制律法是为皇子开设的。”
“哦。”骄阳抿唇,转移了话题:“其实冷家的事儿,就是那个人会变脸,还会变别人的,才闹了这么一出。”
暮月不语,骄阳继续碎碎念:“这本事......好像有点用,又好像没什么用,你说呢?”
“潜入敌营的好手。”暮月说道。
“封衍是为了这事儿才推迟行程的?”骄阳回过神来。
暮月没说什么,却问了别的:“鸟一般什么时候叫?”
骄阳被问的措手不及,说:“就......天刚亮那会儿,我醒来时没听见鸟叫,就知道起晚了。”
暮月又问:“那你昨晚是怎么醒的?”
骄阳想起昨晚是被鸟声吵醒的,想了半天,把自己逗笑了,说:“可能那鸟被赶出窝了,急的乱叫。”
暮月叹道:“是南阳皇子。”
“什么?”
暮月解释道:“他想让你去前厅看看。”
骄阳记起他那讨厌的想法,嫌弃道:“这人脑子真怪,叫我看个热闹就想讨好我?”
暮月无奈:“他是让你去看看封衍的手段。”
“啊?”
“北玄和南阳,都想让你更亲近自己这一方,能用的手段,无非是挑拨你与另一方的矛盾,再趁机打好关系,他想让你看看封衍对这一家子老弱妇孺的雷霆手段,从而疏远。”暮月解释道。
骄阳不解:“封衍没按他想的来怎么办?”
暮月道:“不过是他白费力气叫醒你,你看了场热闹。”
“有用吗?还好,封衍其实不坏,冷家大夫人自尽的时候,还是他拦下的。”骄阳回忆道。
“那个时候,你出声了,他才知道你在屋顶。”暮月提醒道。
骄阳想起刘光审案的法子,封衍是纵容者不假,想到自己干过的事,讪讪道:“其实我也没比他强多少,他威胁人,我也干过,他折磨人,我也干过,我觉得那些人罪有应得,他认为这些人不知好歹,这么看来,我也是强盗。”
骄阳见外面春光明媚,拉着暮月走出房间,振振有词道:“今儿天气这么好,别在屋里闷着,跟我出去走走。”
前院中,来来往往的官员络绎不绝,各个脚步匆忙,事关北玄的政事,骄阳自觉避嫌,与暮月从侧门出去。
丰熙城热闹有序,心境也放松开阔许多,一辆马车从身后而来,骄阳二人与周围人避让,一男子驾车,身旁依偎着一个年轻女子,两人时不时对视一眼,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厚重的车轮声表明马车里装满的重物,马车渐渐远去,骄阳新奇道:“那两人就是冷雨棠和她的情郎,他们看着还挺好。”
“昨儿,冷雨棠找一个不认她、找一个不认她,最后还是她的心上人赶来,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其实也不是没认出来,就是有些顾虑,唉......”骄阳摇头叹息。
身后又传来车轮声,雅致的马车后跟着五辆载满货物的车,车帘的缝隙里,坐着两个沉默的人。
“那是......冷家大房母女,这是要走了?最后还是走了......”骄阳喃喃道。
“你说冷雨棠他们两个,以后会和冷家大房夫妻一样吗?据说,他们当年也是一对儿扯不开的有情人,哪怕有再好的,也不改痴心,如今成了这样。”
暮月轻声道:“感情和睦的夫妻不在少数,希望他们也是。”
无人在意的地方,冷亦安也走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什么都是空的,当妹妹真的不在时,他在冷家如同孤鬼,虽没人开口,却仿佛听到了所有人对他的憎恨。
这场闹剧中,冷家支离破碎,北玄悄然变革,南阳感到不安,言国后知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