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然站起身，眼中一闪而过几分阴沉，但他很快克制住了，像没事人似的笑了笑。
“你最近太累了，心绪起伏，做决策容易不理智，你还是要好好休息休息，你说好吗？”
高郁之躺下了，背对慕然，视慕然为空气。
慕然的视线贪婪地落在高郁之身上。
他朝思暮想的人，现在就在他眼前，他看着高郁之的后脖颈，白而纤细，又想起高郁之的腰，他的视线粘在高郁之身上。
“宝贝，你会想明白的。”
高郁之一言不发。
之后的三天，无论慕然说什么，高郁之都不做回应，他似乎对治疗也不上心，经常站起身，试图出去，走得满脚是血。
所以当江情又在走廊上看到披着黑袍的高郁之时，见怪不怪地舒了一口气。
高郁之手里捧着一碗药，一口口往下吞，看到江情，甚至颇有闲心地打了个招呼。
江情于是尴尬地扯着假笑走了过去，和他聊了起来。
高郁之看着窗外，春草如茵。
“去年，我在津郊监工，津郊的护城河刚刚完成，庄稼收成好了很多。”他的眼睑微微下垂，盯着窗外的行人，“可是今年，又开始打仗了。”
江情急忙解释：“我们不做趁火打劫的事儿。”
高郁之摇了摇头。
慕然正在街上，津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运作，只是城中统治者换成江随月的人。
恐慌中还是有流民往外逃。
百姓们争抢粮食，一哄而散，受伤流血，惴惴不安。
“我们又不会伤害你们，你们抢什么，跑什么？”维持秩序的士兵问。
一片死寂的压抑和恐惧传播开来。
其中读过几句诗书的先生顶着士兵的矛，在孩子的啼哭中颤颤巍巍地站出来，大喊道：
“俺们害怕啊，江月楼作恶多端，江湖匪类，怎么能管的了这么大的国家！俺们的命也是命，自从你们谋反开始，死了多少人，征了多少税，多少男丁被抓去当兵当苦力，你们为什么要谋反！你们谋反为什么要害我们受罪！我们只想好好活着！只想好好活着啊！”
“能不能开恩，让我们走吧，当我们一条生路吧！”
江情继续看着眼前男人的侧脸，高郁之的眉眼仔细看，并不是刻薄寡恩的面相，与之相反，其实很温柔。
高郁之舒缓语气，有商有量地对江情说：“你问问你们楼主，能不能让我出去，可以找人看着我，我哪里也不去，我只是去看看。”
农田间的争吵愈发激烈。
有人来禀报，江情也皱起眉，她直来直去，擅长拼杀，并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千丝万缕的争端扯皮。
高郁之于是看着江情，眼神镇定，缓缓说：“相信我。”
“我，我去请示楼主。”江情磕磕巴巴说。
高郁之直接抓住江情的手腕，往楼上走去。
“哎，那个，护国公，不是，郁之……你的脚，不能这么走啊！”江情被高郁之扯着走，高郁之像感觉不到疼一样，三下五除二便走上顶楼。
高郁之推开门，慕然正皱着眉，和江随月的将领开会。
一众武将和江湖人士之间，冲进来一位身形单薄的病人，众人都知道这位是谁，齐刷刷看向慕然。
慕然严肃的神情松动了，看着高郁之问：“你怎么来了？”
他立刻注意到江情被高郁之攥着的手，挑了挑眉。
江情试图解释：“不是，别误会，他说想出去看看，我也是路过被他抓过来的。”
慕然对将领们说：“其他事之后再说。”
他站起身，走到高郁之面前，理了理高郁之的衣角，“你就穿这么点，当心着凉。”
高郁之说：“让我出去，你可以派人盯着我。”
“出去可以。”慕然说，伸手打横抱起高郁之，“但是需要和我一起，你的脚不能走路。”
将领们被江情推了出去，看高郁之的视线中带着好奇，打量，敬畏……惋惜。
什么都有。
高郁之攥住慕然的衣襟，和他耳鬓厮磨，如同最亲密无间的情人呓语，说的出来的话却是质问：“你当着这些人的面抱我，你有尊重我吗，你还想在大街上抱着我走。你当我是什么？”
慕然拍板道：“否则你哪都不能去。”
高郁之近距离看着慕然，他的视线冷而沉，可慕然不为所动。
高郁之最后说：“那你扶着我走，不能抱。”
“你脚不能受力。”
“……那就背着。”
慕然笑了笑，说了声好。
于是，慕然的大手托住高郁之的屁股，往上颠了颠，甚至恶趣味的捏了两下。
高郁之毫不留情地抽了慕然一巴掌。
慕然反而笑了，边笑边顶腮：“我以前做慕栩的时候，你可从来不这么对我。”
高郁之回答：“慕栩是慕栩，你是你。”
“慕栩就是慕然，栩是我的小名，就像你叫安安一样。”慕然托着高郁之，稳稳往前走，路上行人很多，不少人是看到慕然拎着枪冲进来的，都知道他是江随月的首领，更知道高郁之是刚刚被俘虏的护国公。
于是行人一边低着头让路，一边惊异，不知道慕然又说了什么，高郁之很快地笑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所以，护国公是早就认识慕然？”百姓之中议论纷纷，有惊愕，有不解，“难道护国公叛国是真的？”
几道更加激烈的声音响起：“你他娘的说什么！你忘了护国公对我们的恩情了，没有护国公，你我不一定能活到今日！谁敢质疑护国公，就是与老子全家作对！”
田间。
士兵的矛距离百姓的脖子没差几寸。
两边剑拔弩张，谁也不肯让步。
就在这种焦灼中，有人吆喝了一句：“快看，有人来了！”
田间地头都是羊肠小道，曲曲折折。蜿蜒而至。远方的山头上隐隐两个人影，一个背着另一个。
于是对峙的双方都放松下来。
“楼主来了。”
“护国公还活着，太好了，护国公还活着！”
在高郁之的承诺下，众人居然真的老老实实，回到家中，不再想着逃跑。
护国公三个字，在景朝人的心目中的分量比陛下还要重得多。
终于解决了冲突以后。
慕然又趁机和高郁之开了几个玩笑，高郁之笑了，气息扫在慕然脖子上。
慕然被高郁之笑得心猿意马，找了颗巨大的古树，把高郁之放在树横亘伸展出来的枝丫上。
慕然仰着头，去亲高郁之。
一个绵长而深的吻。
“我想你了，安安。”慕然说。
“我也是。”高郁之笑了笑，眉眼舒展开，于是树木和他一起，在春天生长。
慕然目不转睛得看着，怔了怔又说：“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我没办法。”
高郁之理了理慕然的头发：“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你是为了复仇，我现在都明白了，其实，如果我站在你的立场上，做得不一定会比你好。”
慕然说：“我怕你怪我，我怕你会恨我。”
我怕我不能与你白头偕老。
高郁之摇了摇头：“我不恨你。”
高郁之伸手，环住慕然的脖子，垂下身，看起来要吻慕然。
下一秒，电光火石，高郁之的手按住慕然的脖子，狠狠一转。
这是下死手。
慕然早有防备，一拳打在高郁之肚子上。
虽然收着劲，可高郁之还是闷哼一声。
慕然的神情冷了下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了然的悲伤，似乎在叹息：“你就是这样，我就喜欢你绝情这一点。”
慕然捏住高郁之的手，把他抱在怀里，轻而柔地托住他的脚踝，那时一个狎昵又暧昧的姿势：“算了，你要杀就杀吧，反正我今天把你抱回去，以后你杀了我，所有人都会骂你——是谋杀亲夫。”
“你敢……”
慕然笑了，又亲了亲高郁之的脸：“我有什么不敢的，宝贝，你也说了，我是慕然，这就是慕然会干出来的事，你和我斗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你已经很了解了啊，护国公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