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河社区公交站台，425路公交车进站，乘客有序上下。

秦聿文跟随前一位乘客下车，腕表指针刚过七点。

“姐姐，你的东西掉了！”穿校服的高中女生小跑追上秦聿文。

秦聿文停步回头，女生摊开手递来一枚八面檀木骰子。

向上一面数字为6。

秦聿文拿回骰子，脸上挂起微笑，礼貌道谢。

女生像被她眼神烫到，垂下眼睑时薄红悄然浮上脸颊，说完“不用谢”扭头就跑，到站台另一边和同学汇合。

同学问她：“你脸怎么这么红？”

“……跑的，有点热。”

说着话，女生扭头回看，那道纤长如竹的挺拔背影已沿街远去。

“看什么呢？”

“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个人……”

气质很特别？

“嗯？”

“……没，没什么。”

·

“坎六为水，险也。”秦聿文抚摸骰子，眉头收紧又松开。

她拍拍正装外套衣摆，捋平袖口褶皱，左手拿出入职通知单核对地址，右手点开手机地图软件，步行导航“东河街道派出所”。

导航路线穿过白鹤人民公园，秦聿文跟随箭头指示方向走进林荫小路，渐渐远离晨练的人群。

清风徐来，草木婆娑。

昨夜下过一场小雨，土壤还未干透，晨间暖阳斜照，浅灰色扇形地砖表面反射鱼鳞状光斑，像一条璀璨星河沿途缓缓铺开。

“呜——汪汪！汪！”

狗叫声像生锈的刀片劈开寂静，撞碎星河。

炸毛小狗龇牙狂吠，一边发抖一边夹着尾巴后退。

灌木花坛投下鸦灰色阴影，水泥台阶截断它的退路，树影错落，缝隙间投射出陌生女人步步逼近的画面。

高跟鞋底敲击地砖，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道路拐角与秦聿文迎面相遇。

女人停下脚步，小狗转身蹿逃，躲到秦聿文身后。

“你养的狗？”

秦聿文摇头：“不是。”

“那就让开。”

无声对峙持续两分钟，秦聿文站着没动。

小狗有人撑腰，不抖了，探头探脑观察形势，龇牙咧嘴呼噜噜威胁对面的女人。

女人一身职业打扮，米色雪纺衬衫搭配岱蓝包臀裙，雪青色长卷发低盘于脑后，绯红渐变眼影斜插入鬓，眉梢轻抬，微弯的薄唇带了点兴味，像绷紧的弓弦，将坠未坠。

“你要小心。”她抬手拨开颊边碎发，银钻耳坠碰撞出轻盈脆响，既像警告，又似好心提醒，“今日有血光之灾。”

枝头鸟叫盖过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秦聿文收回目光，按亮手机屏，确认导航路线。

小狗不再凶人，身后尾巴卷起来，像个扫把左右摇摆。

它扭着屁股围绕秦聿文蹦蹦跳跳转圈圈，邀请秦聿文陪它玩，顺便给秦聿文的鞋面印上几朵小梅花。

秦聿文与它对视片刻，原地蹲下。

小狗欢快凑近，却被突然抓住后脖颈。

“嗷！”

小狗爆发惊声尖叫，四条腿同时用力，蹬地反抗，拼命挣扎。

秦聿文左手把着它的脖子，右手两指拨开它的嘴，血红朱砂印像两条捆绑缠绕的蚯蚓赫然浮现在小狗舌面上。

小狗眼底凶光乍现，牙齿缝隙淌下涎水，张嘴咬向秦聿文。

“果然危险。”

秦聿文屈指弹出符角，黄符刮过恶犬的舌头，抹去舌尖朱砂符印。

符纸落入砖缝，无火自燃，短短几秒化作飞灰，随风飘散。

小狗眼白褪去红血丝，黑葡萄似的眼珠恢复神采。

秦聿文松手，拍拍它的脑袋：“去吧。”

·

街边商铺的落地玻璃投映沿街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

秦聿文缓步经过，身后小黄狗不远不近地跟着，这里闻一闻，那里嗅一嗅。

异样冷风第三次刮过脊背，秦聿文在十字路口人行道前停下脚步。

机动车窗收纳了一小片街景，信号灯由红转绿，上班赶时间的路人行色匆匆，电瓶车不按规矩抢道行驶，险些擦蹭婴儿车，车主被孩子父母扭着当街掰头，肉眼所见的一切稀松平常。

秦聿文混迹在行人中走过斑马线，半道转进路旁便利店。

小狗晃晃悠悠跟进店里，朝来来往往的顾客摇尾巴。

“谁家阿黄，怪可爱的。”店员从柜台后探头，扔给它一根剥开的火腿肠，顺便叮嘱，“不准咬坏东西。”

小狗“汪汪”两声当作回应，扫帚似的尾巴转成小风车，低头吃东西。

秦聿文拿起两袋速食面包比对价格和分量，以最优性价比为标准做出选择，转身去前台结账。

“汪！”小狗突然扔下火腿肠，冲着秦聿文一通狂吠，“汪汪汪！！”

犬吠声吓得店内小孩哇哇哭闹，家长拽着孩子护到身后，厉声抱怨：“怎么回事？哪儿来的野狗？！”

店员急忙道歉，跺脚呵斥：“快走！”

小狗不理会，撒开腿冲向秦聿文，叫声又凶又急。

阴森冷风从货架当中吹过，秦聿文惊觉变故，条件反射侧身闪躲。

后背撞击货架，商品歪七扭八。

面包袋啪嗒落地，秦聿文闷哼一声捂住肩膀。

狭长走廊前后空空，无人经过，她迅速拨开衣领，脖颈间的皮肤像被火焰燎到，无缘无故起了一层水泡。

小狗还在吠叫，腕表指针疯狂旋转，时间自动调快两小时。

黑玉质地的山鬼花钱被红绳拽着蹦出衣领，弹跃悬空，秦聿文张嘴咬住，同时合上左眼，右眼眼瞳掠过灿金灵火。

模糊幽影当空显形，横穿商品货架扑向秦聿文。

秦聿文双手合十，掌间夹一张黄符纸。

幽影张嘴露出满口尖牙，符纸形变幻化为黄鹤凌空振翅，两色玄光直线对冲，纸鹤燃烧坠落，幽影也被震退，倒飞回旋，勾住吊灯。

灯光伴随滋啦电流声摇晃闪烁，狗叫声愈发急促，孩童哭闹不止。

家长抱起孩子谩骂离开，快步从廊前经过。

秦聿文暗道不好。

天花板倏然破开一个窟窿，吊灯下沉，末端两根电线绷直，摇摇欲坠。

室内灯光熄灭，人群爆发尖叫，秦聿文右眼捕捉到幽影移动的轨迹，直直扑向吵闹不休的孩子。

小黄狗四肢蹬地，小跑助力，腾空拦截幽影。

家长护孩心切，抓起货架上的饮料瓶胡乱反击。

饮料瓶砸中小狗，小狗呜咽着跌回地面，落地翻了几个跟头。

秦聿文抛出一沓黄符，符纸漫天飞舞，倏而被神秘力量引动，磁铁似的唰唰飞向货架，吸附上去。

“天眼通明，符脉寻踪，阴阳转逆，万物移形！起！”

货架突然横向移动，撞击收银台，如凭空出现一面墙将走廊空间分割。

幽影移速不减，迎面冲撞货架，刹那化身摇曳的黑色火焰，扭曲形变，淌过夹缝。

秦聿文额前发丝被狂风掀起，眼底暗金色火光燃烧成浩瀚星辉。

“二十八宿，封妖锁魂，玄天奇门，虚空围城！困！”

空间无限延伸，半米宽的过道拉伸成狭长无人区。

整排货架齐齐迁移，笃笃笃弹射出去，预判幽影的行进路线，并提前封锁拦截。

八台置物架移形换影，收银台柜面推搡驱逐店里的顾客。

幽影从层层货架之间穿过，但每走一步前方都会出现新的壁垒，无尽无穷。

小孩家长途中摔倒，孩子跌出老远，被旋转的货架卷入阵中。

幽影追上小孩，探出爪牙，小孩瞳孔映照出凶物轮廓。

爆破声响，便利店门窗玻璃震裂，孩子家长爆发惨烈尖叫，店员抖着手拨通报警电话。

秦聿文背靠货架单手护住小孩，残留的高温灼穿另一侧胳膊的衣袖，纽扣崩落裸露肌肤，细密血珠覆盖暗红伤口。

劲风吹散指间符灰，缭绕烟尘笼罩缓缓起身的小黄狗。

小狗身躯膨胀，毛发由黄转黑，血雾弥漫眼瞳，犬齿和指甲同时疯狂生长。

秦聿文吐掉山鬼玉，客观评价：“难缠。”

·

热心人群包围便利店，三辆警车陆续抵达，十余警察分工协作，在现场外围拉开封锁线。

副驾后视镜内倒映出一张脸庞。

绯色眼影由浓转淡，银钻耳坠轻晃出细碎声响，衬亮她瓷白细腻的肌肤。

“这是您要的资料。”社区民警将文件袋递进缓缓下降的车窗。

女人拿出文件，翻到东河派出所新人录取名单，挑眉：“秦聿文，南城警官大学，刑侦学硕士？”

资料显示，秦聿文研究生在校期间，所有考核科目成绩位居榜首。

民警补充：“刚毕业，校招录取，还没有办理入职。”

“不重要。”

女人扔回文件袋。

“你们那儿专业不对口，浪费人才。”

“把她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