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巧这副模样就跟龇牙咧嘴的小猫差不多，真正的小猫都站在角落，靠着浅绿的落地窗帘看懵了。

姜小雨缓缓松开她的脸颊，眼眸低垂作思索状，她说的对，自己还欠她人情，但是，非得用身体来偿还吗？

田巧觉得自己被嫌弃了，顶着被捏红的脸泄气地跪坐在沙发上。

如果姜小雨说“所以你别抱我”这句话之前没有回应洗澡的问题，她可能还不会执意要抱她，她觉得姜小雨就是嫌弃她。

她可怜巴巴地说：“算了，我不抱了。”

额，这话说的，你刚才抱都抱了。姜小雨还在犹豫要不要妥协给她再抱一次，既然她没这个想法，那就不用犹豫了。

姜小雨耸耸肩，坐在她旁边，对着角落看戏的肥猫招招手：“海苔，过来。”她没忘记田巧是要来看猫的。

海苔并不知道自己叫海苔，但它可以看懂姜小雨的手势，踩着优雅的步伐朝她走去。

“你不是要看猫吗，看吧。”姜小雨用白毛巾裹住头发，一把抱起猫说。

田巧和肥猫对视，肥猫在姜小雨手里没有挣扎，一脸呆萌的样子，她悻悻然地嘀咕：“你把它养胖了。”

姜小雨低头看了手里的猫一眼：“它本来就这么胖。”

田巧讶异地反驳：“才没有，一定是你给它吃太多了。”

“好了，你快把它放下来吧，我看够了。”田巧见姜小雨一直举着猫，都替她感到手累。再说了，她又不是真的想来看猫的，她是想来找姜小雨玩。

姜小雨把猫放下，猫眨眼间蹿回角落舔爪子。

田巧拿起桌上的提拉米苏说：“小雨姐姐，去拿两个勺子过来，我们一起把它解决了。”

姜小雨去厨房拿了一个勺子给她，她只拿了一个，说：“你吃吧，我不吃。”

田巧黑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她接过勺子，打开盖子，一股淡淡苦涩香和奶油香飘了出来，田巧咽了咽口水，这么好吃的东西她竟然不吃。

“你真的不吃吗？”田巧可惜地问。

姜小雨拿起毛巾继续擦着湿淋淋的头发，眼神里并没有对甜品的渴望，十分淡然：“嗯。”

田巧叹了一口气：“那我只能一个人独享了。”

姜小雨笑而不语，她趿拉着拖鞋往房间里走去，紧接着田巧听到了吹风筒的声音。

田巧盘腿坐着，挖了一勺提拉米苏送进嘴巴里，醇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双眼微眯，一勺接着一勺，吃得不亦乐乎。

“喵~”藏在角落里自娱自乐的肥猫闻着味就来了，它跳上沙发，肚子上的原始袋晃动，虽然身姿肥胖，但不耽误它弹跳，动作轻盈得宛如一片飘零的羽毛。

它抻着那几乎要看不见的毛绒绒的脖子，将鼻子凑到了田巧的手边：“喵~”亲，给我也来一口。

田巧津津有味地吃着，无情地推开猫脸说：“不行海苔，这是人类的食物。”她忽然恍神，咦，怎么自己也叫它海苔了。

看来是在心里默默认可了这个名字。

姜小雨吹干头发出来，田巧手里的提拉米苏只剩下半块了。

她看见海苔软绵绵地用脸在蹭田巧的胳膊，田巧对它的撒娇视而不见，只是一味地吃提拉米苏。

姜小雨笑了笑，从厨房的柜子里拿了一根猫条出来，在海苔面前甩了甩，引诱它到自己身边来。

姜小雨蹲在地上，撕开猫条的包装袋，喂海苔吃着。

田巧含了口勺子，说：“小雨姐姐，你别喂它吃那么多，它已经够胖了。”

“也还好吧，而且它只是一只猫，胖一点有什么关系，”姜小雨不以为然道，她觉得猫咪就要胖胖的才可爱，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只要不影响健康就好。”

田巧努了努嘴：“猫胖一点没关系，人胖一点就不行了，小雨姐姐，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比之前胖了一圈？”

田巧捏着脸颊。

姜小雨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脑子里回忆着十几天前刚见到她的情景，迟疑道：“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你的脸圆了很多。”

田巧懵了片刻，生无可恋地问：“究竟是一点还是很多？”

额……

姜小雨实话实说：“很多。”

她之前的脸颊两边瘦得像刀削一般，有棱有角，现在变得肉嘟嘟的，但她五官漂亮，脸上长了肉并不影响她的美貌。

姜小雨没觉得她的话会伤人，她心里正在好奇田巧吃了什么，那么有营养，脸蛋看上去圆润又白里透红的。

田巧跟中箭似的倒在了沙发上，双目空空：“你竟然说我胖了。”

“嗯？”姜小雨不明所以，不是她先问的吗？

田巧怅然：“都是上班害的。”

海苔吃光了一根猫条，姜小雨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里，起身问：“为什么？”

田巧：“因为上班很消耗体力，消耗得多吃得就多，我后悔了，以后绝对不把盒饭吃光，也不吃甜品不喝奶茶了。”

要说盒饭好吃，那也不至于，味道很香，油水十足，来来回回都是那几道高热量的菜——黄焖鸡、红烧茄子、麻婆豆腐，炸鱼条。吃多了会腻，不吃又饿。

田巧不上班的时候，吃得比较少，体重控制在九十斤左右，现在她怀疑都胖到九十五斤以上了。

姜小雨站在沙发前，俯视着田巧，田巧被姜小雨高瘦的身影笼罩着，她原本看着的天花板被替换成了姜小雨清丽的面孔。黯淡的眸光瞬间染上一丝笑意。

姜小雨不咸不淡地讲出了心中的想法：“你这样也很好看，想吃就吃吧，这个世界上还有数不胜数的人在为吃不饱饭而发愁，也有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戒口，很多美食都无法品尝的人，所以……能吃是福。”

她并不是想劝说田巧吃成一个大胖子，只是希望她不要为那几斤几两肉而苦恼。

也许也是因为田巧的生活太幸福了，除了变胖，实在是找不到可以烦恼的事。

姜小雨的生活一直很拮据，偶尔会想吃一顿好的，但因为心疼钱，好几次都跟自己说算了。她的人生被各种各样的烦恼占据着，所以变胖算什么值得苦恼的事情吗？

她宁愿拿自己长胖二十斤这个条件来换未来一切顺遂，但这根本是在痴心妄想。

田巧若有所思，她望着姜小雨冷淡的眼睛，旋即一笑：“小雨姐姐，你是不是担心我减肥减太瘦，然后心疼？”就像她心疼她那样，她愿意把脸上的肉分给姜小雨。

姜小雨抽了抽嘴角：“没有，只是希望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田巧扭怩道：“我哪有。”

随便她怎么说吧，姜小雨懒得理会她，而且眼神中似乎透露出了想赶她走的信号。

她的提拉米苏还没有吃完，被她用双手捧着放在肚子上。

田巧对姜小雨欲要赶人的眼神浑然不觉，抱怨道：“小雨姐姐，我最近好想辞职。”其实也不是最近，她从上班第一天就开始想了。

话题更换得毫无预兆，姜小雨估计她是不会那么快离开的了。

她坐在沙发上，田巧的长腿占据了一整张沙发，她只能坐在沙发的边缘，然后拿起手机，边看新闻边问：“为什么？”

田巧垂眸，很累似的：“我受够了这种没有假期的工作，还要挨骂。”

“那就换一份。”姜小雨语气随意，视线专注在手机上。

“等这个月结束吧。”田巧吁了一口气，目光温柔地落在姜小雨精致却有一点苍白的侧脸上，“小雨姐姐，我听我妈说，你以前是在工厂工作的。”

“嗯。”姜小雨兀自盯着手机看，淡淡地回应一声。

田巧想要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悄悄地爬起来，挪到她的身后，下巴轻轻地抵到她的肩膀上，软声说：“你的每一份工作都好辛苦，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她说不让抱，但没说不让靠吧。

姜小雨肩上一沉，田巧说话的气息挠着她的耳垂，带着淡淡的奶油味。她的眸光翕动，无论如何都无法专心看新闻了。

“因为没有后路。”姜小雨回答。她不像田巧，即使没了工作，也可以退到家人身后。

闷热的公寓静了片刻，像蓝天跟白云一样配色的立式风扇的转动声骤然放大。

夏夜的星光零零碎碎，阳台的门上倒映着她们亲昵的影子。

田巧心中生出了与这夏夜毫无关联的寒意，她心如刀绞：“如果你在工作上遇到不开心的事，可以找我抱怨，我可以承受你所有的坏情绪，我愿意当你的树洞。”这些都还不够，她要对她再好、再好一点。

“呵，”姜小雨不以为意地轻笑，“抱怨这个词在我的词典里根本就不存在。”

因为没用，所以在她心里丧失了存在的意义。

田巧：“……”

“你难道不会有怨气吗？”田巧抬起头，疑惑地问。

“怨气在我的词典里也不存在。”姜小雨一本正经地说。

田巧却有些想笑，这姐知不知道自己说话有些诙谐，她开玩笑道：“究竟是词典里没有，还是你压根不识字。”

姜小雨对她的调侃置之不理，仍是正经地说：“与其埋怨，不如把工作做好，一步一步走下去，总会越来越好的，不是吗？”

“能赚到钱我就很满足了，我的辛苦就没有白费。”

田巧见她目光坚定，问：“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到资源多一点的地方，找轻松一点的工作吗？你现在的工作又苦又赚得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问完她忽然愣怔了，这话跟她爸对她说的是多么相似啊。

她对姜小雨的念想和她爸对她的不一样，她是见不得姜小雨辛苦，她爸是见不得她躺平堕落。虽然殊途，但同归，出发点都是盼着对方好。

田巧不禁后悔，也许小雨姐姐和她一样，有着不想面对的事物，自己这样问，实在唐突。

姜小雨面色自然地说：“因为这是我应得的。”

现在的结果，就是她曾经的选择。

她这样随意又满不在乎的解释，使田巧释怀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姜小雨威胁似的睨向她，她可不可以把田巧的笑理解成幸灾乐祸？

田巧立马闭嘴，装傻充愣地摇摇头。

姜小雨冷冷地说：“还有，麻烦你不要靠我那么近。”这人喜欢贴贴的毛病是好不了了吗？

“哦。”田巧讪讪地、规规矩矩地跟她拉开了身位，接着吃那半块提拉米苏。

身体的热意渐渐散开，姜小雨的注意力重新投入到手机的新闻里，但是田巧的下巴抵在她肩上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令她想把肩膀卸掉，不然总是会奇怪地影响到心率。

“小雨姐姐。”田巧又软声软气地叫她，她的声音有时候跟海苔有点像。会让人动容，也会让人想要躲避，因为无法亲昵地回应她，也不想跟她腻歪。

当然，如果她是一只猫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干嘛？”姜小雨蹙眉。

打算着等她吃完那块提拉米苏就下逐客令。

“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田巧的潜台词就是——我想要给你买吃的。

姜小雨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想了想说：“糖醋排骨。”她有十几年没吃过妈妈做的糖醋排骨了。

有时候特别想吃，会去饭店里点一份，只点了一次，便老实了。做得一点都不好吃，猪肉的骚味比酱汁还重，肉质也柴，打破了她对糖醋排骨的美好印象。

也许有些饭店做的糖醋排骨是好吃的，但是她不想再尝试了。

姜小雨学着自己做，她的手艺不如她妈，不过味道还行，起码比她在饭店吃的要新鲜和干净。

做糖醋排骨还是太麻烦了，不如下面条来得快速，她饿的时候只想快速填饱肚子，所以即便很喜欢吃，她也不做。

“啊？”田巧秀气的眉毛折了起来。

姜小雨斜视她，不明就里：“啊什么？”

田巧赧然：“我不会做糖醋排骨。”别说糖醋排骨了，她连最简单的煎蛋都不会。

她最讨厌厨房的油烟味，不仅难闻还会侵蚀她精心保养的皮肤，以及菜撒进油锅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让她认为做饭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姜小雨无语：“谁让你做了？”

田巧理所当然的样子：“没人让我做，但我想让你感到开心和温暖，人一旦吃到喜欢食物就会开心。”

姜小雨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