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午休时间剩下二十分钟,江樾回到休息室躺下。
窗帘紧闭,室内光线昏暗,再加上空调的幽凉,太阳穴的阵痛感有所缓解。
男人双手托举手机,编辑微信,听到推门声瞥了一眼,又继续敲字。
李盛打了声招呼坐在床边脱鞋,和衣躺下。
江樾点击发送:【今晚轮到我夜巡不能去接你下班了】
等待,等待,继续等待。
“哥,后天有空吗?”李盛突然问。
“没空。”江樾没思考。
李盛叹气,“行吧,我和明宇师兄要去游泳,还说问你去不去呢。”
江樾没回答,看了眼日历继续敲字:【我妈后天生日想让你一起吃顿饭你有时间来吗】
三秒后,对方回复:【你不是之前都问过我了吗】
江樾:【怕你忘记】
其实是怕你不想去。
徐晚意:【中午吃还是晚上?中午的话我可能不太行】
江樾:【晚上】
他妈妈梁女士,明面上说的是贴心考虑到周末值班的梁旭,特地把吃饭时间安排到晚上。江樾推测,有一半的原因是徐晚意。
徐晚意:【阿姨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我今天拍摄结束早去逛逛】
江樾:【不用买你能去我妈就很高兴今天高温预警了别出去逛】
华宠大厅,徐晚意坐在长椅上吹空调,等候午休时间结束。看到江樾的消息,嘴角扯了下,问也是白问。
她编辑消息分别发送给池佳和宁蕴:【送长辈生日礼物送什么】
与此同时,她退出微信,开始在网页搜索。
保健品的话,阿胶糕,燕窝,西洋参。
感觉不太行。江樾妈妈是医生,肯定很会保养,也不缺这些东西。
健康仪器,智能血压计,颈部按摩椅。看着也不太行。
护肤品。江樾妈妈常用的品牌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看了一圈,感觉都不太行。
徐晚意叹气,这个问题真的把她难到了。
重新点进微信,提问均得到回复。
池佳:【?送谁】
徐晚意抿唇:【江樾妈妈生日让我一起吃饭】
池佳发来一堆问号,【见家长?】
徐晚意:【不算吧就吃个饭而已】
池佳:【/震惊/震惊】
算了,看来池佳给不出好的建议,更想吃瓜。
点开与宁蕴的对话框,对方回复:【看什么长辈吧】
徐晚意:【你妈妈生日一般送什么】
宁蕴:【?咋了】
徐晚意再次解释:【我男朋友妈妈生日】
宁蕴:【哦哦哦哦哦项链手链黄金护肤品 都行啊】
徐晚意:【行我看看】
宁蕴:【...好事将近?/耳朵】
徐晚意失笑:【怎么可能】
*
凌晨三点,街道冷清,阒无一人。
江樾和霍安宇巡逻完仁和片区,慢慢开车往回走。途中遇到一个醉酒睡大街的男人,将其叫醒目送坐上出租车后,又沿着南淯河转了一圈。
坐在木质长椅谈恋爱的小情侣,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喝小酒的年轻人,独身一人望着河面发呆的女孩。
路过女孩之际,江樾多注意了些许,怕她有想不开的意图。每年选择从南淯河结束生命的人数不胜数,悲剧总会发生,能阻止一个是一个。
“田欣雨...?”霍安远蓦然止住脚步。
江樾也随之看清坐在长凳上的人,马尾辫松垮垂在脑后,是那件熟悉的校服短袖。
女孩愣怔偏过头,眼含泪水,讷讷道:“霍警官...江警官...”
江樾靠近,“怎么了?这么晚还不回去?”
“没有。明天是我姐姐的生日,就是有点想她。”女孩伸手擦掉眼泪。
霍安远松了口气,“坐多久了?”
“放学就过来了...”田欣雨回答。这是她和姐姐初遇的地方,她在这里被姐姐救下。没有姐姐,就没有现在的她。
可是姐姐已经不在了。
“你放心,我们还在查,一定会找出杀害你姐姐的凶手。”江樾掷地有声。
霍安远:“时间不早了,我们送你回去吧,你一小姑娘这么晚在外面也不安全。”
“没事,我打车回去。”田欣雨站起身,搁在腿上的小羊挂件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江樾帮忙拾起,却察觉里面的异物感。他蹙眉,两手按压小羊挂件腹部,硬邦邦的,不像是棉花。
“怎么了?”田欣雨不解。
“这里面有东西。”江樾看向霍安远。
“这是我姐姐送我的新年礼物...”田欣雨呆滞。
“方便我们剪开看看吗?”霍安远接过按压,发现里面确实有端倪。
田欣雨沉默不语,好半晌,她开口:“你们可以沿那条线拆开吗?”
这样的话,她还能将其缝上。
霍安远移到路灯下,从腰间工具包掏出一把剪刀,沿着挂件腹部的缝合线小心剪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U盘。
他大脑叮的一下,抬眸和江樾对视后举起U盘问田欣雨:“你姐姐没跟你提过这个?”
田欣雨愣怔摇头,“我不知道...姐姐只是说是送给我的新年礼物...我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个...”
······
送田欣雨回家后,江樾驱车折返派出所。
凌晨四点,夜晚孤寂,微风拂过行道树枝叶簌簌作响。
警车行驶在空无一人的大街,转进单行道在仁和派出所门口停下。
路边长椅坐着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江樾下车瞥了眼,按捺心底异样,朝霍安远说:“师兄你先进去。”
路灯昏黄,男人散发出阴郁的气息。
江樾走近,坐在长椅另端。
吴晋帆愣怔抬眸,眸中率先闪过一丝无措,摸出裤兜里的烟递过去。
江樾摆手,“我不抽烟。”
吴晋帆攥着烟,颔首低眉,与下午的嚣张跋扈截然不同,沉声:“你真的能让我见到我外婆?”
“嗯。”
思忖半晌,抛开他对江樾的偏见,吴晋帆觉得,江樾不会骗人。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江樾确实不是那种人。
“我外婆生病,需要钱治病。荣辉说不把他兜出去,就可以帮忙出这笔钱。”
“我信了。”
“我还在里面的时候荣辉托人来看过我几次,我问我外婆怎么样了,他们什么都不说。”
“我出来以后,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之前的家没了,那边的人说三年前就被拆迁了。我不知道外婆在哪,只能去找荣辉。他让我帮忙办一件事,去仁和酒店露个面,就允许我去见我外婆。但是,今天下午我去找他,他含含糊糊,并没有想要告诉我的意思。”
“我没想到那天会碰到你。”
吴晋帆按动打火机,宁谧夜晚传来嗒嗒声,火苗映照在他的面庞留下一道阴影。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他松手,四周再次陷入宁谧,“你真的能找到我外婆?”
“嗯。之前在市二院,你出来前转院了,我回去帮你查一下。”江樾站起身。
没听见心中最坏的预想,吴晋帆紧绷的身体逐渐松懈,仰着头,下午的嚣张荡然无存,只剩下在暗无天日中度过六年后的沧桑。
“荣辉和亚湾七号有什么关系?”江樾问。
“这个我不太清楚。六年前我只是跟着他去讨一些债。”吴晋帆老实交代。
“张悦和他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但荣辉他有老婆。”
江樾蹙眉,“什么?”
“我之前见过几次,我们都叫她大嫂。”
公安系统中荣辉的个人信息,显示未婚。那就说明,他并未登记。
“关于这个人你知道多少?”江樾站直身体。
吴晋帆沉吟思忖,“荣辉偶尔会叫她李姐,应该姓李吧,应该也不是南城人,每次她出现的时候荣辉都会去高铁站接她。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行。”江樾编辑消息发送给王伟德。
“我外婆身体...还好吗?”
江樾的敲字动作滞了下。他曾经去市二院找梁女士时,路过某间高级病房,里面躺着一个老人。据梁女士所言,只能靠着机器维持生命,取掉仪器便会落气。后来他才知道,这个人是吴晋帆的外婆。
见江樾沉默,吴晋帆一颗心沉到谷底,攥拳的手抖动不止。
“你回去等消息吧,荣辉的事,你要是还有知道的,就来告诉我。”
“好...”吴晋帆欲言又止,最终咽下嘴边想要道谢的话,目视少年骄傲的背影离开。
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旧风华正茂,熠熠生辉。自以为是能够折断他的羽翼,遮蔽他的锋芒,到最后才意识到,只有他是阴沟爬行的老鼠,永远不见天日。
*
原定的周日休假,被田欣雨玩偶挂件中发现的U盘和吴晋帆所言的李姓女人打乱计划。查案两天,一无所获,寸步难行。
U盘被加密,破解需要时间。技术人员告知,U盘的加密方式并不是常见的代码逻辑,而是存在于黑客端的加密手法,极难破解,稍不小心里面的数据便会自动格式化。
写完出警报告和夜巡报告,天色渐晚。
江樾换下警服离开换衣间,和迎面碰上的王伟德打招呼。
“今天不值班?”
“和师兄换班了。”
简单寒暄几句,江樾离开派出所,拨通电话。嘟嘟半晌,对方接起,环境声嘈杂,依稀响起地铁站内广播声。
徐晚意喂了两声,实在听不清对面说话,挂断电话。她抬眸,越过一簇簇的脑袋,看到还有四个站到太古汇。
周五下班高峰期,打车堵红一片,还没坐地铁快。
她垂眸,点开和江樾的对话框。
江樾:【我下班了过去接你】
徐晚意:【我还有四个站到太古汇去取个礼物和蛋糕】
车厢内,男人不由弯起唇角,让她别买,还是买了。也是,毕竟她是徐晚意,怎么可能让不买就不买。
地铁到站,徐晚意抬起头,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提着一堆器具从对面的门进来,挤站在人群中,扶住一旁的栏杆。
他的衣服很脏,布满尘埃与黑色印记。众人闻见他身上的异味纷纷远离,以他为中心的一圈人群散去,异常松和。
徐晚意提起设备箱,轻拍他的肩膀,示意身后的空位:“叔叔你去坐吧。”
许是未曾料想有人会给他让座,中年男人嘴唇抽搐了下。皱纹攀爬在他憔悴蜡黄的面庞,感受到对方的善意,他笑了笑,无措示意衣服,摆手拒绝:“不用,我这干工地的衣服弄太脏了,不好。”
徐晚意五味杂陈,张嘴试图说什么,却哑口无言。她能听出对方口中的辛酸,却没有办法改变世俗的刻板看法。
“还是谢谢你小姑娘。”老人道谢,“我有个女儿跟你差不多大。”
······
下地铁,顺着人潮根据站牌提示从C口扫码离开。出站直达商场内部,凉意十足。
熟门熟路找到池佳推荐的仅接受线下预定的网红蛋糕店,等待取蛋糕的间隙,她告诉江樾自己所在的位置,加入对方发来的位置共享。取走蛋糕,又上二楼来到一家珠宝店。
说明来意后,穿着优雅知性的店员让她坐着稍等片刻,马上为其查单。
接待人员递过来一杯凉茶,徐晚意接过道谢,礼貌性喝了一口。她抬起头,四处观察,身后有一个孕妇带着一个年轻女人在看戒指。
她站起身,随便看了看。展柜内,珠宝饰品琳琅满目,钻戒闪闪发光。
“这边是我们的only one经典系列,您有预约试戒吗?”一个店员从外面走过来绕进柜台。
徐晚意连忙摆手,“我就随便看看。”
她垂眸,视线停留在深蓝色绒布垫上的那枚钻戒上,移不开眼。
好亮,好大,好闪。
接待她的店员跟在一个干练利落的女人身后从门帘后方出来,女人右手搭左手,恭敬道:“实在不好意思,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