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交的名单，周五便出了投票结果。

强占晚自习对君悦来说就和吃饭一样简单。当她念出宋玖清名字时，本人坐在位置上静静地将视线移向了简白黎。

“……？”他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不存在的问号。用笔戳了戳简白黎的背，待对方向后靠时微微前倾着身子，小声询问，“不是说我帮你的么？你加上我名字干什么？”

“我说是我手滑了，你会不会相信？”简白黎微微侧过头，压低声音找了一个非常崴脚的理由。

很明显，宋玖清根本不会信。

投票结束，君悦喊了几个学委帮忙一起统计。最终的结果是宋玖清那组的班徽设计票数排在了第二，而戴虹悦那组的设计票数位居第一。

她的草图设计倒是简单很多。相比较简白黎所设计的艳丽色彩，戴虹悦设计的徽章整体色彩偏淡。

深浅不一的海垫在下方，托起深蓝色“TWO”的英文字母，两边是盘旋而上的蓝龙。

这组字母写得豪爽，更给人一种一来就必夺下第一的感觉。

简约的风格设计，加上浅蓝的色系更让人觉得清爽舒适，简白黎就这样被别了下去。

“我还是喜欢我的设计。”放了学，简白黎还在念叨着设计图没被选上这件事。宋玖清没回话，任由他在自己旁边不停地叨来叨去。

简白黎说得没意思了就闭嘴了，不过他想起来上周唐旧吟的那一通电话。思考了一下，他慢慢靠近那个安静的少年，又一次轻轻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哎宋玖清，你不对这件事表个态吗？”

这是他们俩第三次一起走这条路回家，但是是目前唯一一次没有任何意外地走回家。

宋玖清想了想，“你就是这么对待新朋友的？”

简白黎一愣，一时语塞也说不出什么话。他就看着宋玖清的侧脸，伸手放在后颈处，往上又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对不起，我不该不跟你说一声的。”

“不用道歉，我没有生气。”简白黎认错的速度很快，宋玖清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做过多的纠结。“得了个第二也不错。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吗？明天去射箭馆我给你带。”

事情并没有和预想的那样发展。简白黎知道宋玖清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来使他们之间的交换恢复平等，自己没什么权利挑三拣四。

“糖葫芦！或者可以随便买，我不挑的！”简白黎随口说了一个。宋玖清点点头，正思考着买些什么样的糖葫芦时，脚边毛茸茸的触感吸引起他的注意。

是一只可爱的小黄犬，它正用尾巴拍打宋玖清的小腿。成功将自己的视线吸引住之后又转头看向它真正的主人。

这狗，有点眼熟。

“你怎么跑出来了？”简白黎一把抱起黄球朝自己家大门看了眼，然后他一脸震惊，“？卧槽我妈怎么不锁门啊！”

所幸程雪璃走得不远，只是在附近被邻居拉住聊着家常。

“这我家狗子，黄球。我之前还拍过它的视频给你，不知道你看过没有。”简白黎抱着黄球面向宋玖清，“你摸摸它，它很乖的，不咬人。”

面对这些和小鼻嘎一样可爱的东西，宋玖清当然不会拒绝去触摸。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五指修长而纤细，揉在黄球毛发上的皮肤被衬得有些白。其实靠近些，宋玖清居然还闻到了淡淡的香水味。

“我先回去了。”最后收回手时狗狗还将头往自己的方向伸了一下。宋玖清觉得好玩，又伸出食指点了点黄球湿润的鼻头，在翻下手挠了挠黄球的下巴。

察觉到宋玖清即将离开，黄球表现得有些舍不得。在简白黎和宋玖清道别时，黄球觉得自己也要表现一下。

而对于喜欢又不舍的表现，自然是伸出舌头舔一舔了。

可惜自己没能如愿。

在黄球想张开嘴的一瞬间，简白黎就握住了它的嘴。不仅这样，简白黎甚至收了收手上的力度，将黄球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呜——”

这样当然很不舒服啊！疑惑又不甘的小狗发出细小的呜咽声，但抱着自己的主人并没有收手，依旧笑着说：“那你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见。”

送走了宋玖清，简白黎依然不肯放开黄球。他捏着自己的嘴，低头嫌弃地警告：“黄球小狗先生，请不要随便舔人类。要做一只懂礼貌的小狗，知道吗？”

知道个屁啊我作为一条狗，舔舔人类是我卖萌的权利啊！

黄球发声抗议，最终的结果是被简白黎当炮弹一样发射进了狗窝。

夜晚，宋玖清洗了澡之后在阳台上晾着洗好的衣服。

等他回到房间时，手机上正显示着一通未接电话。

宋玖清一看，是姜以宁打来的。

“……喂，妈？”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反应。本来就很意外母亲会在这时候打来电话，接通之后宋玖清更是欣喜至极。

他发出的声音有些颤抖。已经两个月没有见过妈妈了，能再次听见母亲的声音，内心不自觉地充满了很多的期待。

姜以宁在卓城照顾宋玖澜，生活起居都在那边，柴米油盐也不能少。她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在了宋玖澜所需的医药费和生活上，因为自己的懂事而甚少过问。

尤其是时间越久，他们之间的联系就越少。

“妈妈打扰到你睡觉了吗？怎么刚才不接电话？”略显疲惫的时候女声从听筒里传出，但宋玖清仍然听得出其中还含着母爱带来的一点温柔。

“没有。”宋玖清在电话前摇了摇头，哪怕电话另一端的人看不见。“刚刚在阳台晾衣服，手机在充电，没有听见。”

“噢这样啊。是这样的小玖……今年你的生日，妈妈可能回不了淮城那边……”姜以宁有些犹豫，声音里带着熟悉的愧疚。“不过妈妈给暮秋打了通电话，让他来陪你过生日。到时候妈妈给你发个生日红包，你们好好地出去玩玩个尽兴。”

姜以宁的语速很快，试图说出一些能暂时弥补宋玖清的话，让小儿子忘掉说出这些话的原因。

“……小玖？”电话这头的宋玖清始终没有吭声。在姜以宁看不见的千里外，宋玖清脸上原本惊喜的神色渐渐回到难过平静的样子。“没事。”

少年的声音冷淡疏离而失望，与刚才平静但略显雀跃的声音不一样。“我一个人也能过好生日，不用麻烦别人的。你和哥哥照顾好自己，不用太担心我。”

宋玖清隐隐约约听见键盘的敲击声，大概是姜以宁临时赶起了工作。

只是宋玖清并不知道姜以宁将手机放在一边开的免提，他的一番话全被在厨房里倒水的青年听见了。

玻璃杯中被盛了一大半的白开水放在姜以宁旁边。摇晃的水面产生白色的雾气在不断上升，和另一杯水放出的热气散在空气中。

宋玖澜坐得离姜以宁远了些，他小心地翻找着药物，尽量不弄出声。他将它们放在一起喂在嘴里，随后喝了口水仰头吞下。

“啊对了！”姜以宁看了眼宋玖澜才想起还有一个事情没说，“你哥哥说要给你做个礼物，下个月给你寄过去。他一直惦记着你，身体稍微好些了就开始想着要给你送什么呢。”

“哦，”他应该感动吗？对血脉相连却不熟悉的亲哥哥送的生日礼物，要感动吗？可就是因为哥哥，妈妈才没办法陪自己过生日的。“那，谢谢……哥哥。”

“要不要跟哥哥讲讲话？以前他的状态不好，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床上度过，说什么都不肯跟你通话。”姜以宁似乎找到了让气氛不那么尴尬的话题。

她一边说着，一边瞟向宋玖澜。后者的眼神停在手机“小玖”两个字上面，似乎有点怯懦但又很期待。

宋玖澜放下水杯朝姜以宁靠近了很多。不，应该说是朝姜以宁的手机靠近了很多。

电话那头的少年保持着长久的沉默，似乎是打算以“不回应”作为答案告诉两个亲人。

姜以宁没想到宋玖清会这样赌气。看着旁边宋玖澜的眼神渐渐暗下去，她的内心更加不好受。

宋玖澜别过头，起身前往厨房收拾自己刚才喝完水的杯子。

“……下次吧妈。我和同学约好了明天出去，要早睡。你们也早点休息。”宋玖清说得干脆，手指却没有打算按下挂断键。虽然有点赌气，但这气所对着的人只有宋玖澜。

姜以宁在电话那头也有些犹豫，最终回应了一句“好”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澜澜？”她捏着电脑，朝厨房里的青年柔声呼唤。

宋玖澜擦着手出来，他给了姜以宁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后回了房间。门一关上，他就坐在桌前，继续捣鼓着什么。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这个。”宋玖澜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将什么希望寄托在了手里的橘子皮上，“……小玖。”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宋玖清将手机扔回了桌面。

他置气能有什么用？妈妈不会回来，哥哥的病不会好，也凑不出完整的一家子。

也补不回那缺失的几年陪伴。

“家里……好空。”宋玖清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裹着被子，像一个面团。

那些破碎的画面和愈演愈烈的争吵声如涨潮的海水一般一拥而上，将宋玖清没入深渊。

再睁开眼，潮水退去。独留宋玖清一个人陷入无法逃离的泥沙之中，静静地等待新一波潮水上涌，将他再次彻底淹没。

就这样反复来上几次，让宋玖清陷入循环的噩梦。

最后的他只能套上外套在阳台坐着，望着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发呆。

一直到东方的红日初升，深黑色的夜空逐渐变浅。

让潮水和泥沙退去，让宋玖清得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