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小伙子你这年纪轻轻肩膀僵硬的嘞,平时注意休息,训练一段时间就站起来四处走走,抬头做做米字操什么的,都能放松肩颈的呀。”
余朔穿好队服,一边应付地点着头,一边站起了身准备朝训练室走。
自己颈椎的毛病确实有些时日了,至少不是近两年开始出现问题的,反反复复这些年,只要一长时间坐在电脑前双手不离键鼠,僵硬的肩颈就会牵引后脑勺,引起一场可以持续几天的晕眩头疼。
不过他也没怎么认真看待过这毛病,总是一声不吭地熬着熬着就扛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头痛。
“今天怎么样?还晕不晕?要不要休息?”吕广思见余朔推门走进训练室,从ob机位上站起来,关心了几句。
余朔摇摇头,抓着刚从冰箱拿出来的小青柠,坐回到自己的机位前。
喝了一口凉飕飕、酸溜溜的饮料提了神,他打开电脑,照常开始今天训练赛之前的热手。
因为黄湛约的推拿是在早上,所以余朔今天起的格外早。
等其他三个队友陆陆续续都起床下楼了,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中午。
“今天的安排是这样,现在先上号准备四排打两把,然后吃个午饭咱们来复盘,下午有两场BO3的训练赛,一场跟T4,一场跟HCC,打完一起复盘。”
吕广思交代完,一挥手,坐回自己的ob电脑前:“开吧,好好热手,下午认真打,HCC虽然是韩服那边的三号种子,但听说他们这段时间的训练赛很猛,多注意。”
四人都答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走没走心,直接开启了四排。
两把结束正好是吃午饭的时候,基地的管饭阿姨把热腾腾的饭菜汤盛上桌,冲训练室喊了句开饭,那扇紧闭的房门立刻就被推开了。
余朔落在最后,抓着饮料空瓶和手机,蹙着眉头慢慢地走。
“怎么样,头晕吗?”餐厅里,先一步坐下的彭唱边问着,边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让余朔坐。
余朔略仰起头,活动着脖子,那颈椎处的骨头在他每一次的扭动下总会发出咯哒咯哒的闷声。
他站在桌边看着彭唱,摇摇头:“还行,不晕,你们先吃,我去打个电话。”
说完,他就朝屋外去了。
宋尧尧望向余朔的背影,含着筷子尖陷入沉思:“队长这还要抽空跟谁打电话呢?”
“我待会儿吃完也和我爸妈通个电话,怎么,有问题?”彭唱揭开电饭煲,给宋尧尧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吃你的饭,别多管闲事。”
“没问题没问题,”宋尧尧捧着碗偷偷一笑,“不过余队肯定不是给家里打电话,他这么重视一个人,太不对劲了。”
不对劲的余朔站在基地门外,拨通了原澈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原澈在那头说话的语气里没了昨天似有若无的失落,一如既往的元气满满:“早啊!余朔,我刚起床。”
余朔一听见他的声音,嗡嗡作响的后脑勺好像忽然舒服了很多。
他握着手机,嗔怪地回:“几点了,还早,吃午饭没?”
“我刚才去驿站拿快递的,现在就顺路到小区外面找了家小馆子,将就吃一顿。”
原澈周围的声音渐渐从安静变得吵闹,他随意进了一家汤面店,在一张桌前坐下:“我准备吃碗汤面,这边可能会有点吵。”
余朔语气温柔:“没事,我能听清你。”
“买了什么东西,快递重不重?”
原澈扫码点完面,看向摆在一旁空位上的快递盒:“不是我买的东西呀,轻飘飘的一个小盒子,昨天我刚回家,就有个驿站的人打电话给我催我去拿。”
“我刚还打电话问小花了,也不是他给我买的。”
“寄件人和地址也隐藏了,看不出什么。”
余朔听完,回味着总觉有些不对。
原澈还在电话那头端详着快递盒:“也可能是我爸或者我妈买给我的东西?”
余朔心里还是浮着淡淡的不安:“他们买东西给你,不事先说声?”
此言一出,原澈淡淡叹了口气,苦笑着解释:“我爸妈现在都有自己的家了,而且他们好像……跟我不太熟。”
原澈的话让余朔短暂地沉默了会儿。
之后,余朔依旧是用他冷静的声音叮嘱原澈:“陌生快递不要乱拆,可以去找驿站的人问问清楚。”
原澈为难地看着快递,抿唇沉思:“……那行,我一会儿吃完再去一趟。”
“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下午两场训练赛,待会儿两点开始。”余朔说着,拿开手机看了一眼。
原澈:“知道啦知道啦,你训练赛加油,我没什么事儿的,就在家呆着直播。”
两人就这样短暂交流了十几分钟的感情后,转头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ND下午的训练赛打得旷日持久,尤其是第二场和HCC的BO3,三把都是超过三十分钟的鏖战,关键最后还没有赢,简直身心双方面的折磨。
就算是睡足觉吃饱饭精力充沛的人来打,这两大场高强度对局下来,都难免力竭。
大家坐在训练室里,每一台电脑上都停留着最后的结算画面,却没人先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吕广思从凳子里站起来,打开了训练室的门窗:“可惜,惜败,都别闷着了,起来活动活动,吃完晚饭过来复盘。”
他说完,端起桌上装浓茶的茶杯,走了出去。
宋尧尧扶着腰从电脑前站起,紧跟在吕广思脚步后面也出了门,没有说话。
“走了,先吃饭。”林哲拍了拍余朔的肩又回头看向彭唱,把键盘一推,也站起了身。
余朔紧紧拧眉,盯着最后一局的某个节点,反复观看。
然后他像是确定了什么般,眉心轻一抽动,深深提了口气,又随着起身的动作缓缓呼出。
“你们去吃,我没什么胃口,上楼躺会儿。”
余朔回应性地把手朝林哲肩上轻轻搭了搭,表情淡淡地走出门后,径直走上了楼。
林哲和彭唱只能站在楼下,沉默地目送他们队长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彭唱收回担忧的眼神,慢慢走着:“阿哲,你说余队他……应该没事儿吧?”
林哲摇摇头:“不知道,估计是头晕吃不下了。”
“我打完这六把都头晕,别说余队他本来今天颈椎就不舒服,”彭唱抬手捏了捏自己的斜方肌,一阵酸胀让他耸了耸肩,“可他不吃晚饭能行吗?待会儿还要复盘,他个劳模必不可能请假的。”
彭唱说完,还低声叹了口气。
林哲跟着也哎了声:“刚才队长他就已经在看最后一把的回放了。”
“看的还是最后压高地塔那一波,很明显我们都急了,不过余队是队长又是指挥……”
彭唱被林哲的牵动了情绪,声音都有些低落了:“他就是太想赢一次EG,今年再不赢,恐怕Changer就真的退役了。”
两人一路从训练室门口聊到了餐厅,又非常默契地在跨进餐厅的下一秒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正在盛饭的吕广思看向他们身后:“余朔呢?”
彭唱回道:“队长他好像不太舒服,说没胃口吃,上楼休息会儿。”
林哲嗯了声,从手机中抬起头:“我问他要不要简单喝点粥,他、他说不用。”
“那不行,”黄湛第一个不同意自己的选手不吃饭,挽起袖子就准备进厨房,“阿姨家里有点事提前走了,我去给他煮点粥,待会儿喝了垫垫肚子。”
……
余朔从训练室回到房间后,本是只打算在桌边坐会儿就下楼的。
结果光是坐着休息根本没什么用,后颈被牵扯到的神经卷来一阵又一阵退不下去的头痛,从下午的稍有些晕演变成了现在整个脑壳的时而胀痛时而刺痛。
他心里默默挣扎了会儿,终究还是妥协地一头倒在床上。
等到再次睁开眼时,竟然是无知无觉地睡去半小时后了。
余朔从床上惊醒,看到床头柜上智能钟显示的时间,慌张地爬起来,匆匆捞起桌上的手机,快步向楼下走去。
楼下餐厅里的灯已经熄了,唯有训练室灯火通明,时不时还有吕广思情绪激动抑扬顿挫的声音从隔音效果不算太好的门内传来。
余朔捏了捏眉心,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
训练室内众人安静了一瞬,很自然的什么也没问,继续着门开前的话题。
余朔见此便也没说话,悄悄地走到自己机位前坐下。
他的桌上放着个小小的保温桶,下面压着一张便签,几个飘逸非凡的字一看就是出自他们黄经理的手笔:
别不吃晚饭,喝点白米粥
“第一场整体打得都挺不错,看的出来打好兄弟T4是你们的舒适区。”
“三把里出现的一些小问题先说一下,首先尧尧你有两把经济点都抓的有点差,该让的经济让出去,不该让的你也让了,沙城和羽刀要发育,中期经济注意跟上。”
“阿哲老毛病,太稳,该进对面资源区的时候,你要果断地展现攻击性,知不知道?”
“彭唱……”吕广思前后拉动着进度条,忽然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彭唱,“今天失误很少啊,状态继续保持住。”
“余朔打的没问题,指挥上问题也不大,稍微注意下运营方面,该抱团打一波的时候就不要留一个或者两个人单踩在外面分带。”
吕广思在前面讲着,四个人在各自的电脑前都听的聚精会神。
和T4的BO3复盘没用太久,所有人的重心都放在第二场和HCC的对局复盘上。
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做足了功课用尽了努力,是会赢的。
……
复盘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有人留在训练室里又开了一把游戏,有人收拾东西先上了楼。
余朔把保温桶拎到厨房,把里面半凉的粥倒在碗里放进了微波炉。
他洗完保温桶,端着粥坐到桌边,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时间竟然还没到一点,原澈大概这时候还是在直播的。
这么想着,余朔甚至颇有些开心。
他赶紧把手机拿出来,点进蓝豆找到自己唯一关注的主播。
可是一打开,57606的直播间里只挂着一条冰冷的系统提示:
【直播已结束】
下面标明的下播时间,竟然是23:32。
余朔有些意外,他看了眼一旁偶尔蹦出的零星几条弹幕,马上给原澈打去了电话。
电话反常地响了好几声后才打通。
原澈声音传来的那一瞬间,余朔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甚至心脏有一刻都莫名其妙地收紧了。
“余朔?怎么了?你训练结束了吗?”
原澈自以为自己的声音是再正常不过的,但在余朔听来,却透露着异常明显的强颜欢笑。
“结束了。”余朔先回答原澈的问题,转而就有些着急地反问:“你呢?今天下播这么早,声音听起来也兴致不高,是身体不舒服吗?”
原澈沉默片刻才回:“没有……”
他这样的态度,很显然是想试图隐瞒什么。
余朔听的出来,浑身莫名燃烧起来的偏执,让他更急迫地提高了些分贝:“出什么事了?小澈,你声音里的不高兴很明显,有什么就告诉我,好不好?”
此话一出,原澈那儿回来的是更深的沉默。
但随后,些微的啜泣在沉默中显得愈发明显。
余朔一等再等,终于,原澈像是在反复整理好情绪之后,小心翼翼地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嗓音问了一句:“余朔,我……有没有影响到你的比赛训练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