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渊只是蹲在林风面前,眼底黑沉沉的说道:“你不会变成怪物的,我不允许。”
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原因,林风有些疲倦的垂了垂眼皮:“那就好……变成怪物我怕回家的时候,我爹娘该认不出来我来了……”
最后一句轻的像是风一样,谢临渊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不会让你再一次死在我面前的。”
檀淮卿看着这一副画面,眼眶突然一下就红了,胸腔中更是憋着一股子说不明白的劲,他有些受不住这个压抑死沉的气氛,跑到了药庐外面。
林风上一世是死在谢临渊新婚的前一天晚上,这一世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或许他们依旧是上一世的结局。
如果不曾相遇,这些人只是野史中记载的一个名字,甚至可能没有名字。可现在林风是跟他嬉笑打闹,不顾生死保护过他的人,也是谢临渊的左膀右臂,如果林风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只怕是谢临渊也会陷入自我怀疑的境地,重生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再走一遍上一世的结局吗?
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小姑娘,手里拿着一块干馍片,大约是感受到了檀淮卿难过的心情,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干馍片,然后认真的递了过去:“大哥哥你吃。”
檀淮卿蹲下身摸摸小姑娘的头:“谢谢你,大哥哥不饿。”
小姑娘腼腆地笑笑:“大哥哥吃饱就不难过了,你吃吧我还有呢。我娘亲说了,是大哥哥你们救了仙阳村!”
檀淮卿听到这话,心头涌起一股酸涩:“大哥哥在想别的事情。”
小姑娘浑圆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大哥哥你是不是在想怎么治好那些生病的哥哥姐姐还有叔叔阿姨们?”
檀淮卿点了点头,小姑娘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些物资:“大哥哥你不用担心,你看皇帝陛下派人给我们送来了那么多好吃的,雪灾来临的时候我娘亲说过,只要吃饱饭一切就都能捱过去。”
小姑娘说完这句话,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干馍片,小小的人儿像是苦恼思考什么,最后非常郑重的说道:“我决定了,以后每一顿我少吃一点,将食物留给那些生病的人,这样仙阳村就会恢复到以前了,我就能继续找二虎哥玩了!”
说完还是将手里的干馍片塞给檀淮卿:“大哥哥你也要振作起来呀!”说完小姑娘甩着两条羊角辫一蹦一跳地走了。
檀淮卿听到这些话眼睛有点酸,直愣愣的看着小姑娘跑远的身影,泪水像是决堤般的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眼眶被烧的灼热通红,睫毛剧烈的颤动着,就连太阳穴的青筋都跟着跳动。
破碎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断断续续的传出来,手指死死的扣住掌心的干馍片,像是心脏被死死扣着,整个胸腔都在震动共鸣,从后面看,脆弱的脊椎骨崩成一道颤抖的弧线。
谢临渊伸手将人抱在怀里,檀淮卿就着蹲着的姿势,抱住谢临渊的一只手臂将头埋在里面哭的一塌糊涂:“我以为……我可以改变这一切……”
“你不知道我来的那个时代,那是一个非常先进和平的时代,没有战乱没有饥荒。若是碰到天灾肆虐,不管是士兵还是将军,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都会在有能力的时候冲到第一线去,不畏生死的保护着任何一个有需要的人,没有一个人会在一场灾难里置身事外。”
这是檀淮卿第一次谈及他来的那个时代,只是短短几句话足以让谢临渊明白,那是一个和这里完全不同的地方。他突然有些理解檀淮卿了,如此大胆妄为却又如此的赤子善良。
谢临渊轻声安慰道:“那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檀淮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谢临渊:“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谁,有一本书记载着你的历史,我知道你上一世是杀神摄政王,我知道你经历过的一切和结局。”
“我在新婚夜提出跟你合谋,是因为我早知道这个朝代会被你覆灭,将来你会位极人臣,而我只是想提前站好队,以期未来能得到你的庇佑,让我在这个时代过的潇洒自在。”
檀淮卿像是在审判者面前坦白自己所有的不堪,眼泪变成耻辱一样的流下来:“我靠近你,从来都是别有用心。”
“对不起……谢临渊,我利用了你的仇恨,只是想要达到自己的私欲。”
他这样的私欲和念头,配不上林风他们对他好,也配不上谢临渊的一腔真心,更是侮辱了这位少年将军为家国天下的一身热血。
他是一个小人。
谢临渊只是更加的抱紧了他:“不是,你很好。”
这世上再没有比檀淮卿更好的人了,顶着明枪暗箭救了他无数次,为了他可以和皇帝周旋做对,甚至为了他可以放弃长公主这个更好的合作者,只身一人来到这人间地狱寻找他。又因为一个干馍片,一个小姑娘而感觉自己是个卑劣无能的人,只有善良的人才会被良心谴责。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最勇敢,最聪明的人。”
檀淮卿听到这几句话哭声突然小了,漏出来的耳朵尖偷偷的红了:“你怎么突然,”檀淮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歪了一下头,也连带着下意识的动作往边上一蹭,鼻涕混着眼泪一股脑的全糊在谢临渊的袖子上了:“我没有……我自私又……”
话还没说完有不明物体从他的鼻子里想要出来,檀淮卿又是一扭头一蹭,谢临渊手臂上整片布料完全被侵蚀了,湿乎乎的黏在皮肤上。他有些欲盖弥彰的想用自己的袖子偷偷擦擦,刚掏出来手发现自己的袖子,也早就被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有那一小块干馍片,糟蹋得更是不像样。
谢临渊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小动作,没忍住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
温情的气氛瞬间被戳破了。
谢将离用木瓢敲了敲门框:“哎,门口那两位能等一会在互诉衷肠吗?”
檀淮卿擦擦眼泪不好意思的从谢临渊的怀里出来,又因为蹲久了腿有点麻了一时没站稳,整个人咣叽一下就崴过去,谢临渊长臂一伸将人拦腰抱起来,就着这个姿势眼神坦然的看着他的二姐。
“怎么了?”
谢将离深吸一口气有些没眼看:“过来帮忙干活!”
说完把水瓢往檀淮卿怀里一扔,扭脸就大踏步走了,颇有一些世风日下的羞耻感。
檀淮卿锤了谢临渊一拳:“你放我下来,你当着你二姐的面。”
谢临渊将人放下来:“你不知道我这个二姐,从小到大比我还气人,我爹自己都说要不是个姑娘,早就腿打断了。”
“别家姑娘绣花的时候,她去乱葬岗偷运回来尸体比着医术练手,把我大哥吓得以为她中邪了。别家姑娘都秀外慧中的,我这个二姐那是神怕鬼惧的,她还有看不下去别人的时候。”
檀淮卿听到这话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嘴角无声的抽了抽,心里由衷对谢家双亲感到敬佩。
谢将离搞了一个大铁锅,容青正在下面加柴,锅里的水已经烧到起白烟,苍岭鸠将一堆堆黑乎乎的药材往里面倒。
檀淮卿往里面加水的时候闻了一下,一股子呛鼻子的辛辣味好险没把眼泪呛出来。
谢临渊和容青把林风放进铁锅里,不知道是水温过高烫到了还是怎么着,原本一直死气沉沉的林风突然像是疯了一样的开始挣扎,谢临渊和容青一个没防备让林风挣扎脱手。
谢将离冲过去一针扎在林风的璇玑穴,却被林风挣扎着弄掉了,谢将离顾不得满身的水将人死死抱住冲着谢临渊大吼:“让你两干啥来了!”
“把他给我摁死了!”
谢临渊和容青一左一右死死的把林风摁在水里,林风在铁锅里像是万分痛苦一样,青筋凸起目眦欲裂,皮肤下的血管像是活了一样的,扭动着青紫色的诡异痕迹,林风喉咙里更是发出来痛苦的哀嚎,那声音只听得叫人头皮发麻。
谢临渊从来没觉得林风的力气这么大过,他和容青两个人使出吃奶得劲才勉强把人死死压制。
檀淮卿在一旁看着心惊胆战的:“怎么会这样?”
谢将离看着林风的反应满意的点点头,又拍了拍身上的水:“这说明药对症了。”
林风听到两人的声音,混乱的思维像是突然有了神志又像是没有,头扭过来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谢将离,表情恨得像是要咬死谢将离一样。
谢将离抄起来水瓢一瓢热药汤迎头浇下来,药汤刺激的林风顿时哀嚎加倍。那声音简直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动静,檀淮卿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二小姐这样真的有用吗?”
谢将离苦恼了一下:“不一定,死马当活马医吧。这玩意性寒用大阳之物肯定是对的,但是可能方式不一定要内服,所以试试体外火攻的效果,看起来倒是比内服强多了。”
“别的不说,”谢将离猛地伸手弹了一下林风的脑瓜崩:“这活蹦乱跳的,一时半刻肯定死不了。”
谢临渊一脸黑线:“二姐,你能不能认真点。”
谢将离有些惋惜的说道:“我只是有些可惜,他要是治好了我就没办法解剖了,虽然有周山这个可以作参考,但是周山他两是完全不一样的情况。”
林风的眼珠子一定盯着谢将离,趁着谢将离手伸进来试水温,又是猛然一个出击,谢将离一记如来神掌拍在林风脑门上,揪着他的头发把头摁水里浸了一会才松手。
看着呛水猛咳的林风,谢将离冷笑一声:“跟我斗,哼哼,良药苦口利于病受着吧。”
说完看着檀淮卿:“你从头浇,他越叫你越浇,”又冲着苍岭鸠扬了扬下巴:“半个时辰后把桶里的药材捞出来加新的进去。”
“我去睡会觉,等他不折腾了叫我。”
说完谢将离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去了内堂,院里这鬼哭狼嚎的动静,外面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见了。给檀淮卿干馍片的小姑娘手指扣着木门,表情有点害怕又好奇的问道:“大哥哥你们在干什么呀?”
檀淮卿看着煮在锅里的林风:“在治病。”
小姑娘接受良好,没有提出什么疑问更认真的问道:“煮熟了病就会治好了吗?”
檀淮卿干巴的说道:“等郎中姐姐来了,你可以问问她。”
小姑娘两只小腿颠颠的跑过来,看着嘶吼怒号的林风,眼睛带着憧憬的说道:“郎中姐姐好厉害呀,等我长大了也要像她一样!”
谢临渊看这小姑娘的样子,突然有些体会到他兄长当年看二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