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千咬了咬牙,一句话没说,只是听着韶纪安排众人去找失踪的两人。
卜哲和韶纪去找韶言,柏千和陈默去找木希禾,韶轻留在家里,而韶栩终于赶了过来,他听韶纪说了这里的情况,也是沉默着。
沉默没一会,韶栩便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他冲电话里的人说:“韶言不见了,你看看他的购票记录。”
电话里的人似乎吐槽了一句什么,韶栩笑了一声,语气却是冷的,“是,找到了就带回去,不能再在这了。”
对面的人效率很快,一下就查到了韶言买了一张去法国的机票,时间就在三小时后。
韶栩挂了电话对着众人道:“我和卜哲去机场,你们几个去找木希禾,韶纪你联系席穆看看是不是他的人动的手脚。”
韶栩安排好一切后就打算开着车往机场赶,而柏千在经过卜哲身边时被他抓住,柏千夹在手中的烟直接掉了下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卜哲便把他挤到了车身前。
卜哲的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他低着头说道:“你他妈知道韶纪为什么愿意替你处理席穆,要让你继续演下去吗?”
柏千想把卜哲推远点,但他还没有碰到卜哲,他便吼道:“因为你是韶言第一个主动交的朋友!”
柏千推卜哲的手顿了顿,他一开始也想过为什么富家少爷回来混娱乐圈,还和自己做朋友,他想的是因为他无聊吧!
生活太美好了,想要尝试自己没有体验的东西,想要看看普通人的生活是怎样的,他想要从他这得到什么呢?
“他没有朋友,在他身边愿意和他一起玩的,除了那三人就只有我和陈默,而你是他第一个主动交的朋友,因为他说他看过你演戏,他很喜欢,他说,他在里面看到了他没有的东西。”
那是他们在拍完《诗》之后,两人坐在咖啡馆里聊着天,久违的轻松氛围让卜哲印象深刻。
二人中间空了半个手臂的位置,卜哲喝了口柠檬水,小心地看了眼韶言,说:“我看你和柏千玩挺好的啊。”
韶言笑了笑,他轻挑了下眉,“确实。其实我在拍《诗》之前就看过他的表演,我还特意去看了他演的话剧。”
卜哲有些意外,意有所指地问:“怎么,喜欢上了?”
韶言的笑意更浓了,现在的季节不属于热可可,可就算这样他也是喝着加冰的可可,韶言转了转银勺,勺子和瓷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卜哲的注意力完全被声音吸引过去了,可又在这时韶言又开口了,“怎么可能!”
好了,现在注意力又被转走了。
韶言接着道:“柏千热爱着表演,所以看他演出时我总是在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找到热爱的事,自由且纯粹。”
卜哲还沉浸在韶言三言两语塑造的未来中替他想象那时的情景,可韶言突然猛喝一口可可,杯子被重重地放在桌面上,他的语气有些上扬,“然后回去,当着那两人的面把我的宝藏带走!”
他没有问宝藏是什么,只是觉着那天的韶言终于与自己记忆中的明媚的少年重合了。
“柏千……去找木希禾,别再来烦韶言了。”
卜哲没有去看柏千便跟着韶栩上了车。
车子很快就发动了,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下去了,冷空气中还夹杂着雪花,韶栩的奔驰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车上卜哲一直在打韶言的电话,可冰冷的女声提示音确一次次在拒绝他。
现在已经七点了,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半个小时,而他们至少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机场。
他这次也是走得这么匆忙啊,就跟上次一样,不打一声招呼。
卜哲点着手机,心里已经不知道埋怨韶言多少次了,可想到这点击拨打键的手顿了顿。
韶言的身上应该还有一个手机,那个手机虽然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但他一直在给那个号码充话费。
想到这卜哲输入了那个背的滚花烂熟的电话并换了一个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卜哲听着几声“嘟——”之后,那人在最后几秒接通了。
“喂?”
熟悉的声音传来,卜哲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韶栩推了推他才反应过来,他点开免提,询问着,“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手机没电了,你给我打了很多电话吗?不好意思啊。”
卜哲还没想好怎么说,韶栩倒是冷哼一声后开口了,“你在哪?”
韶言也没想到韶栩居然和卜哲在一块,声音明显抖了下,“在机场啊,还能在哪?”
卜哲也觉着韶栩这么问有些奇怪,但他还没说什么,韶栩就将车开下了高速,韶栩道:“你的谎话我一直都能听出来。你身边太安静了,还有些风声,你还在镇子里是吗?”
韶言笑了笑,轻叹了口气道:“在平台那……看星星。”
北方黑得早,此时已经是星光满天,没有风吹树叶的伴奏声,只剩演员离场后观众独子在这回味,韶言依着围栏抬头望星星,而他的身边正是不见的木希禾。
卜哲找到韶言了,但他却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或许是跑上山花费了太多体力他现在两腿像是注了铅一样无法迈出一步,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他以为自己说了,却只是看着身旁的韶栩走向韶言。
韶言没有看韶栩,反而向木希禾说了句什么,木希禾也回了一句,然后将平台留给了那两兄弟,带着卜哲离开了。
“冷吗?”
韶栩的问题还是这么贴近生活,韶言想着都觉着有些好笑,他也没憋着,笑了一会才回答道:“不冷,贴了暖宝宝。”
韶栩没有接话,因为他知道韶言还要接着说。
“我刚刚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很难受就想回去了,你知道我想明白的是什么吗?”
“你比韶纪更早见到柏千,他一开始是向你寻求帮忙的,但你拒绝了,并还默认他继续和我做朋友,你是想看看我到底好没好,是吧?”
韶栩走到他身边,也撑着栏杆抬头向上看,其实今天没有星星可以看,但能看到云层后的隐隐月光,韶栩还是讲从车上带下来的一件外套递给了韶言,他看着韶言的眼睛想起了很多事。
“我原本是想直接一走了之的,可就是很想再来一次这,也是因为这样才碰到了木希禾。”
韶言活了二十几年就没在除了考试外的其他地方做过正确的选择,或许是他太惨了,福尔图娜觉定给他些好运让他去了平台。
那里的灯光还是黄澄澄的,只能照清它下方的一小块地方,也是这样的光在他质问柏千的那个晚上。
他其实早就没有去真诚面对朋友的勇气,可也会在听到柏千的“谎言”后感到失望,他这是双标吧。
路灯下站着木希禾,韶言并不关心她一个人在这干什么,他望了眼看不清的木希禾转头便要走。
“等等。”
木希禾叫住了他,好吧,他是善良的,不能让女孩子一个人在山上,他停了脚步,木希禾邀请他一起坐着聊天,但其实一直是木希禾在说话。
“对不起,柏千应该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真是对不起。”木希禾的语气很诚挚,她又轻笑了声,接着道:“我和他从小就认识,我们甚至连生日都只隔了一天。我和妈妈在镇子里没有亲人,镇子很小,所以别人传妈妈闲话的时候,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们的时候真的很无助。但他会和我一起将说闲话的人骂回去,也会和我一起对着异样眼光的人翻白眼,一直愿意和我玩,愿意把他的朋友介绍给我,愿意在妈妈不在的时候陪着我。我很爱他,我很感谢他。”
“但他去世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却是‘对不起’,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家人一直都在监视我的妈妈,他的父母在替那个男人,嗯……就是我的父亲办事,甚至连他们两人吵架的内容都是早就排练好的,他还说,镇子上所有的人包括镇长和书记都被他收买了,让他们与我们家保持距离。”
她说到这韶言才明白过来木希禾说的人不是柏千。
“可能是后来父亲觉着这样也无趣便就只让宋家盯着我们。柏千就是在那个时候来的,他……是个很好的小孩,从小就喜欢跟在我和阿槐后面,他是搬过来的,跟着母亲和继父,也是因为这样他有些腼腆,所以我们很照顾他,特别是我的妈妈但他是个很重情的人。有段时间我一直在医院照顾阿槐,根本无暇关心他干了什么,连他回了这替阿槐祈福都不知道。”
“也是因为那次祈福他意外发现阿槐留给我的东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想直接去投诉,但投诉信、投诉电话打了不知道几个就是没有效果,毕竟人家现在在中央了。他写投诉信的时候没有留意,将那堆东西里面的一个直接证据的事写了进去,从那以后就有人来骚扰我了。阿槐去世后,我开始怀疑他对我的爱,毕竟在一起了这么多年的原因总不能是愧疚吧。那个时候我很破溃,柏千就天天来看着我,不让我做傻事,但我的状态一直不好,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想了这么个歪招。”
“韶言,柏千有错骗了你,这是事实,你可以和他断交,但就像我说的一样,他是一个重情的人,就算他是个演员也不会将戏中的真情实意演得我都看不出痕迹来。”
韶言没有说话,他能很明确的感受到木希禾在一开始与他们相处时情绪很不对,但现在又一脸放松地和他说着以前的秘密,这个转变太大了,韶言过了会才回复道:“我知道。”
“所以……”韶言偏着头看着木希禾略带微笑的面容,问道:“你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我放下了。”木希禾笑着站了起来走向栏杆处,她微抬着头看向天空。
韶言想不明白,为什么亲人在伤害了她后,她会选择放下,为什么不去复仇,去把证据交上去让他身败名裂,自己肯定会帮她的,肯定。
“为什么?”韶言问,他知道自己现在情绪不对,记忆涌上心头,他也分不清到底是在和谁说话,“应该恨他,应该是恨才对。”
“为什么啊!”木希禾笑了笑,“因为我们都搞错了,镇子上的人因为我的母亲未婚先孕才鄙夷她,也确实有席穆的人,但那是因为他们发现我妈和他的关系想要去敲诈他,结果被他教训了一顿之后就见到我们就跑了,镇子里就那么点地方,大妈添油加醋的说几句就全镇子都知道了。”
这反转的太快了,韶言现在有点小尴尬,他连忙问道:“可是你刚刚不是说……”
这是韶言这么多天第一次情绪那么外露的时候,木希禾觉着有些好玩,就想去揉揉他的头,结果人家直接歪头躲开了,她也有些尴尬了,道:“所以说我和阿槐能都太主观了啊。再说了,我干嘛要记恨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
“我小的时候觉得我的妈妈是女儿国的人,喝了河水之后生的我,我知道自己有父亲还是在六月的时候,所以他于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
“更何况我的一生总不能都被他困住吧,不能忘记回忆,也不要被回忆困住嘛。”木希禾看上去真的好多了,她接着道:“而且我让柏千担心太久了,几个月都没和他正常说过话了,也挺抱歉的。”
木希禾转头看向韶言,而他低着头,头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因为他现在这样这个地方就显得有些寂静,木希禾“喂”了一声,韶言回了一声,他像是放松了很多,他笑着看向山下的小镇。
韶言要比木希禾高一个头,木希禾侧着头就能看到他的眼睛,绿色的眸子里映着点点灯光,装在深潭里的死水突然冲破边缘涌向四周,情绪的爆发就是这么突然,潭水流了出来。
“你……”
木希禾也不知道这小孩怎么了,不过转念一想,当演员嘛,共情能力好点有助于理解人物。
韶言拭去眼角的泪,问道:“你以后什么打算?”
“替他去看星星。”
下山的路上,他们碰到接到消息赶来的柏千和陈默,柏千悬着的心还没放松一秒就被木希禾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提了上去。
“姐?”
木希禾重重地拍了拍柏千的背,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