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涟说到做到,晚自习上课前几分钟就回来和他说了个地名——世明公馆。
“顾家毕竟是花了两个亿拍下的这块地皮,在政府回收之前就修建了世明公馆,占地足足百亩,一般人进不去。”
顾容不由惊讶于顾家的财力,但仍不解道:“可网上说世明公馆属于政府,没有人居住。”
景涟想了想,说:“西城区归国有之后大多数人都以为公馆也被回收了,这应该算是对顾氏的一种变相保护。”
“保护?”顾容神色惊讶,顾家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还需要保护。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景涟道:“倒是我爸和我提过顾氏和政府有交易,可能牵扯颇深吧。”
涉及多方利益争斗,对于家人的保护便是重中之重。
顾容了然,先前对于顾家的认知又得到刷新,却又不得不顾虑原主和家人的关系。
顾家财力雄厚,顾承容有什么必要连大学都不上十八岁就离家打拼?要知道现代社会的大学文凭含金量很高,这不,黑粉就顾承容没考上大学这件事嘲讽了整整三年。
也亏得顾承林主动来找他,不然他简直两眼抓瞎。
又是循环往复的一周枯燥学习,很快周末来临。
周六上午顾容换上一套比较正式的衣服,参考百度知道去商场买了几份礼物,让公司特地给他在A市这边配的司机送他去西城区。
洛晓迪原本想跟来,一听他是回家又犹豫了,斟酌着说:“容哥还记得自己家里人?”
他摇摇头:“不记得,但很巧,在学校碰见我弟弟了。”
洛晓迪讶然:“亲弟弟啊。”在学校里碰见,居然能有这么巧的事!
“可是,哥你这么久都不回家,是不是和家里闹矛盾了?”洛晓迪忧心忡忡道:“就这样脑子一片空白大喇喇地回去,岂不是很被动?”
顾容也很无奈,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弟弟既然能寻上我叫我回去,说不定他们已经释怀。”
洛晓迪还是不放心,“要不还是我和你一块去吧,真要吵起来还能帮哥解释解释。”
主意是个好主意,顾容差点心动了,奈何原主的家世目前还不宜曝光,他只能再三推拒道:“不用,我也不是小孩子,哪能仍人欺负。”
于是在他安抚保证下,小姑娘只好丧眉耷眼说了声好吧。
车开了半个小时后驶进西城区,已经几乎看不见人烟,公路旁隔着一条水道,围栏竖起框出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地,是那个马场,已经用于举办了几次比赛和接待来视察工作的官员。
几乎是绕着马场开了一圈,只见连绵不绝的林子,橙棕色的别墅区透过路旁的水杉露出端倪。
这块的绿化真的极好,虽然偏僻,但胜在安静空气清新,住在这里的人们也不会考虑除此以外的其他不能算作问题的问题。
钱就能解决大半。
到这已经用不着导航了,因为这条大路一直往前延伸,透过层层叠叠的绿色,能勉强瞥见几栋漆红的建筑。
没多久他们被安保拦下,是个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瞧见陌生车牌,敷衍地摆摆手:“这边不让陌生车辆进。”
司机回头看向顾容:“顾老师这……”
顾容摇下车窗,只能寄希望于对方认识原主,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
保安一听这声怪熟,看过来时不禁一愣,满脸的惊讶:“是二少啊,好久没看见您了!”
顾容心里一松,随口解释:“这几年在外地一直没空回。”
保安神色仍很意外:“得有两三年没见您了,您变了好多。”气质都柔了不少,简直像换了个人。
认出人来后他也不拦了,让司机登记了一下信息就扬起横杆,摇上车窗前顾容点头致意道了句谢。
车开进去没多久,保安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又有些疑惑不解,二少当年走的时候什么行李都没带,徒步离开的,之后再没回来,这时隔三年突然出现,怎么感觉有些不对……
呀,大小姐今天好像还没去公司。
这姐弟俩要碰上——
世明公馆修建的十分气派,顾容在正门下车,从挂着勾金大字牌匾的门廊走进去,先听得哗啦啦的水声,中庭摆着一个巨大的喷泉。
除了这喷泉的动静,周遭静悄悄,顾容没瞧见人,犹豫再三正要去按门铃,一道明媚女声从旁传来:“顾承容?”
那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和惊讶,他转身看去,只在财经新闻上看见过照片的女人就站在不远处。
她穿着粉蓝色运动装,头戴遮阳帽,一头棕色大波浪束成高马尾,看他的眼神冷漠极了。
“真是你,”顾承许瞥了眼他手里提着的礼品,抱起胳膊:“你回来干什么?”
这敌意似乎有些大,顾容留了个心眼,道:“来A市参与工作,顺便来拜访。”
“拜访?”顾承许长眉一挑,像是听见笑话般偏头哈了一声,嗤笑:“转性了?”
感受到她身上浓浓的厌恶,顾容眉心微蹙,没说话。
顾承许见他不反驳,脸色冷了下来,寒声道:“你现在装乖有什么用,你以为三年前的一切能一笔勾销?可笑,你也有脸回来见妈。”
顾承林说的有点生气看来并不可信啊……
他分析顾承许的话,得出三年前原主应当是犯了什么错,结合对方这三年日天日地的所作所为,默了一会儿后道:“对不起。”
然而这简简单单三个字不知怎么扯到了顾承许的神经,她几步走到顾容面前,一把扣住他的衣领,满脸厉色:“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的对不起能让妈站起来吗!?”
顾承许个子不矮,现下踩了一双运动鞋,直逼一米七五,即便是仰视,压力也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顾容已经被她的话惊住了,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一下子没拿稳手里的东西,礼品盒噼里啪啦落到地上。
什么意思?原主害得顾夫人无法站立吗?
顾承许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早干什么去了!早几年你要是听话一点会发生那些事吗!?”
顾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确实已经不是简单道歉能解决的矛盾了,他也没有资格替原主道歉,便只好沉默。
顾承许骂够了,松手推了他一下,压着怒意道:“要不想我再扇你一巴掌,赶紧拎着你的东西滚。”
顾容什么都没说,弯身捡起礼品盒,转身离开。
司机小王正躺在驾驶座刷视频,见他这么久回来十分惊讶,却又注意到他皱巴巴的领口,一句“这么快”生生憋住。
顾容把那几盒礼品放回后车座,上车后平静道:“回去吧。”
“哦哦,好。”小王一句话不敢讲,把座椅调好后打火原路返回。
路过保安亭,保安自来熟地问了句:“不多坐坐啊二少。”
顾容笑容温良:“下次吧,有急事先回去了。”
“这样啊,”保安不经意瞥了眼他的衣领,小心道:“和大小姐又吵架了?”
顾容抿唇,保安当他默认,好歹也是在这干了十几年的老人,苦口婆心道:“大小姐那人性子直,脾气也爆,您别和她呛声,吃亏的是您啊。”
顾容没什么表情,淡淡道:“知道了,多谢提醒。”
回酒店的路上,小王一边开车一边透过后视镜瞧后座上的人,顾容已经遮着眼睛闭目养神大半个小时了。
这是被赶出来了?还是被那个“大小姐”给骂自闭了?
无论他如何猜测,直到车子开进酒店地下车库,顾容才清醒似的,道完谢下车,也不管那些礼品,径直乘电梯上楼。
回到房间,他第一时间倒上床,埋在被子里闭上眼。
他心里有些乱。
这具身体真的做错了太多事。
其他的他都觉得没什么所谓,自己接管了这副身体,也该去解决那些麻烦,可唯独这一桩,他过不去心里的坎。
母亲这个角色在他自己这里就极为重要。
十七岁那年他陆续送走了兄长父亲和母亲,兄长顾祯死后,魏氏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后来他爹顾骋再出事,她实在经不起打击,于一个雪夜撒手人寰。
后来他独身一人,时常回忆起幼时父兄为数不多在京都的时间,那时父兄在雪地里比试,母亲坐在亭子里为他补衣,他便趴在对方的腿上,眼睛在两者之间来回打转,看都看不过来。
如果原主真的是导致他母亲无法站立的罪魁祸首,那他对这具身体的抵触便到达顶峰。
说真的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顾承容身上苏醒,除了名字相似,他们没有任何共同点,长相、性格、身世样样都大相径庭。
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
他冷漠地想,顾承容,如果你是打算让我来给你收拾这些烂摊子的话,你还是别想了。
——
“领养?你们要再领养一个孩子!?”
顾容被这一嗓子嚎醒,一睁眼却发现自己不在酒店的床上,而是一条走廊里。
面前的一幕有些诡异,他看了大半个月才看习惯的“自己”的脸变得年轻了些,那是一个看上去十七八的少年,穿着一所私立贵族学校的校服,胸口的校徽璀璨华贵。
与少年对峙的是个着黑色长裙的女人,三十多岁的模样,头发挽在脑后,气质清雅。
听了少年的质问,女人轻轻开口,“是,我和你姐姐还有爸爸都商量过了,家里再养一个孩子也不难,小林是个乖孩子,和你也能作伴——”
“我需要和一个十五岁的小孩作伴?”顾承容怒气冲冲道:“乖孩子?你们不就是觉得我不乖,索性重新再养一个就把我丢了!”
女人皱起秀气的眉,表情看起来很受伤:“你怎么能这样想?妈妈从来没有要丢掉你。”
“反正我不同意!你们要是敢把他接回来,那我就走。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说完,顾承容转身下楼,徒留女人在原地黯然神伤。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身子抖若筛糠,似乎意识到发病想回房间拿药,却忽然一个不稳摔到地上。顾容一惊,刚想上前去搀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场景变幻,是一间卧室,黑裙女人换上白色棉服静静躺在床上,顾承许坐在床边,顾承容站在她身后。
二十五岁的顾承许还是一头黑长直,但气质很是冷傲,她背身开口:“你多大了顾承容,还说得出这种幼稚的话。”
顾承容讽刺道:“幼稚?在我成年的时候再给我找个弟弟,这是你们送我的成年礼物吗?”
顾承许反问:“有个弟弟不好?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你到底在抗拒什么?”
“就是不想在这个家看见陌生人,”顾承容漠然道:“我不喜欢他。”
“非要我说实话?”顾承许回头,眼神冰冷:“因为你叛逆、自私,只顾着自己,永远要和妈顶嘴,妈已经被你气得彻底失望——
“顾承容,我不明白我们家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人,自从生了你妈的身体就一直不好,为了你她辞去工作全职在家,结果你永远都不会让她舒心哪怕一刻!
“校内寻衅滋事、成绩吊车尾、和那些愚蠢的富二代鬼混在一起、永远和家里人反着干,你是翅膀硬了,就让我们替你擦屁股!”
顾承许说着说着已经站起身与他面对面,她是从公司匆匆赶回的,身上还穿着职业工装,她点了点顾承容的肩,声音沉沉:“无论你同意与否,叶林一定会被领养,别再刺激妈妈,否则我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