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章长风拎着杨城最有名的糕点铺出的点心来到了双鱼巷。

双鱼巷的人都知道，方云芝被牵扯进了谢家小姐的案子里，差点就被当成凶手给砍头了，幸亏有这位章大侠在，能够平平安安回家。可是后来方云芝又被丧心病狂的凶手当成人质给绑了，虽然也是被这位章大侠给救了，但是后面这一遭的祸事主要还是冲着章大侠来的，因此人救回来后，章大侠还连连上门来看望方云芝。

章长风进了方云芝的小院子，把糕点递给方云芝，问：“他今天怎么样？”

“还没起呢。”方云芝接过糕点往屋里走，“说是有些不舒服。”

章长风进了卧室，一个人正侧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本书。

“你身体不舒服？”章长风问。

“没事，死不了。”那人答。

要是赵正业赵捕头在这里，铁定要大吃一惊，因为躺在床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雨夜里已经被认定死了的方仲达。

但是这个壳子虽然是方仲达的，里面的芯确被换了。

那天陈钰在方仲达晕了之后，短暂占据了方仲达的身体，那时谢家小姐的不甘心驱使着他一定要杀了方仲达，他就借着鬼手的暗器让方仲达看起来是慌乱逃跑时被杀了。陈钰当时以为方仲达死了之后自己大概率会回到镜子里，他还把镜子塞到了方云芝的衣服里，免得被人发现，没想到自己眼前一黑醒来后就在方仲达的壳子里了，而且已经要被埋了。

幸好，陈钰把镜子塞给方云芝的举动救了他一条命。方云芝事后赶紧找机会偷偷把方仲达的异常告诉了章长风。当时那面镜子已经变成了一面普通的镜子，无论方云芝和章长风怎么呼唤都无济于事。这时作为一个见识过仙女的人，方云芝提出也许是因为玉儿姑娘为了替谢家小姐复仇，附身恶人身上，动用法力被天兵天将发现，将她捉拿回天庭了。

所以那天晚上才会又打雷又闪电的。

章长风无语，没有反驳他根本没有什么天兵天将，在他丢出镜子前就已经打雷闪电又下雨了。

章长风是为了陈钰来的，现在陈钰却又不见了，而且是不知道生死没有形体的那种不见，他不禁思索，自己这位老友是否真是时运不济。

这时方云芝又提出了一个想法，如果玉儿姑娘还在人间，可能是法力消耗过大，暂时沉睡了，那么他们就只需要等玉儿姑娘醒过来。

这好像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方云芝天天守着镜子，章长风多长了一个心眼，既然方仲达死前行为有异常，那么也许会有什么线索在他的尸体上。反正这时候已经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他就多关心了一下方仲达的尸体，没想到这个死马真的活了。

幸好在陈钰醒来的当天，章长风来看了一眼。等方仲达的尸体被埋了之后，章长风和方云芝又把他给挖了出来。

挖出来的陈钰情况不容乐观。方仲达的身体中了鬼手的两枚暗器，一枚扎在咽喉，一枚扎在左肩，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却如死人的身体一般没有愈合，极其虚弱。

没有办法，陈钰就又留在了方云芝家里，等章长风叫他的朋友来帮他看病。

方云芝之前被陈钰哄骗把镜子里的他当做仙女，现在“方仲达”的尸体重新复活，更是如同神迹，他更信了玉儿姑娘是天上的仙女。

对于方云芝的想法章长风乐见其成，甚至暗暗加深了方云芝的这种印象，这其中当然少不了陈钰对方云芝的哄骗，尤其是他一口一个“郎君”的对着方云芝叫，章长风眼见着方云芝对着陈钰就迷糊了。

对比陈钰的毫无羞愧，章长风还有一些欺负老实人的不安，便每次来都带些方云芝喜欢的吃食。

今天的是新鲜出炉的桂花糖蒸栗粉糕。

这家店的手艺对得起他的名声，方云芝给陈钰和章长风留了一碟，章长风也忍不住就这茶水吃了大半，倒是陈钰仍然半躺在床上，对美食兴趣了了。

看到他这样，章长风道：“我来是要告诉你，落远明天就要到了，到时看看你的伤能否治好。”

他也不说陈钰身上的伤一定能治好，这毫无意义。

陈钰知道他口中的“落远”叫博落远，是医谷弟子，甚至是现任医谷谷主的师弟。在江湖行走的医谷弟子十分珍贵，江湖中人打打杀杀难免受伤，有个好大夫就是多一条命。章长风有个医谷谷主师弟做朋友，而且能一封信就让对方赶来杨城看诊，实在是交际广阔。

陈钰摸了块糕点，皱着眉尝了尝，他一贯不吃这种甜腻的食物，但是这糕点入口甜而不腻，确实是好东西。

只是他吃了半块就吃不下去，道：“大夫竟然也能治起死回生？”

章长风道：“毕竟我只认识这一位信得过的大夫，你要我去请什么和尚道士，立时是请不来的。”

陈钰的伤口一直没有愈合，他和章长风都会一些基本的医术，对这种情况毫无办法，只能先求助熟悉的医者。反正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如果大夫搞不定，以后也许真要去看和尚道士。

以陈钰的眼光看，这具书生的身体又弱又虚，即使是治好了也没有什么力气，他的一切肌肉都要从新练起，而且他的武功再也达不到高手的水平。既然他能从镜子里移魂到方仲达身体上，那么也许能移魂第二次，如果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就好了。

这个想法一出，章长风就说：“你的身体从崖上摔下去，恐怕都摔烂了。”

总是只能把这个身体尽量修好了。

陈钰又问：“盘星教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盘星教就是魔教。魔教当初建立并没有给自己取名魔教，教名叫做盘星教，所在的山叫做临仙山，山后陈钰掉下去的地方叫做落星崖。到了后来，坏事做得多了，名气大了，就被公认为魔教，那座山也失去了他原本的名字，只是被人叫做魔山。

陈钰掉崖到现在已经有半年了，他和前任教主接连死去，不知道是谁最后坐上了这个教主之位。

章长风叹了口气，道：“你还是放不下魔教。”

“那天那两个人，鬼手和鬼剑，说要去魔教。”陈钰嘲讽地笑笑，“看来盘星教的势力还是有够大。”

“新任教主是田伯阳，我记得你说过等你成功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是。”

在陈钰是盘星教左护法时，田伯阳是玄武堂堂主。这个人有心机有能力，更重要的是他既有野心又能低得下身段。最后他能上位，也不出乎陈钰的意外。

“这位田教主上位之后宣称要复兴盘星教，最近正在四处招揽人，不少三教九流投奔了过去。”

“看来你会有很多麻烦事。”

“是啊。不过我最近也算是忙里偷闲了。”

*

方云芝正在书房奋笔疾书，他之前答应书店老板尽快交稿，可是他被人绑了之后配合官府问话耽误了几天，又忧心不见了的玉儿姑娘，在玉儿姑娘回来之后他又忙着照顾人，就落得了需要挤出时间赶稿的境地。

章长风来到书房和方云芝告辞，也告诉方云芝明天就有大夫上门来为陈钰诊治。

“这真是太好了。”方云芝连连感谢章长风。

“方兄不必客气，他也是我的朋友，应该的应该的。”

章长风再次在心里升起欺负老实人的愧疚，明明是他和陈钰寄居在这个书生家里，偏偏这位书生是真一心一意觉得陈钰是他的媳妇，章长风是他家的救命恩人。

章长风见到书柜上正好摆着一排停云先生的书，想到刚刚陈钰拿在手里看的也是停云先生的，转而笑着说：“没想到你这里有这么多停云先生的书，我那朋友也很喜欢停云先生的书，你们也许会很聊得来。”

方云芝听得又惊又喜，不好意思地说：“那他来了，这边的书他有看上的，我就都送给他。”

*

正午的太阳暖暖的，陈钰从屋里走到院中，躺在花架边的躺椅上无聊地晒太阳看天。这个花架陈钰记得自己还在镜子里的时候，方云芝兴致勃勃地侍弄了好一阵子，即使被推到，其上的绿藤也又恢复了生机。

天气已经过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现在正是最舒服的时候，温度不冷不热，风不大不小，叶片摩擦着发出沙沙声。

在阳光下呆久了，太阳可能有些晒人，但是对于陈钰来说刚刚好，太阳晒热了皮肤，血液流动加快，让他有种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陈钰打了个哈欠，打算就这样闭上眼睛。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念经声。

“外面在做什么？”陈钰不悦地问走出来的方云芝。

“今天是谢家小姐出殡的日子呢。”方云芝答。

陈钰算算时间，今天正好是方仲达死的第七天，也是他醒来的第四天。谢姐一直没有领回谢家小姐的尸体，方仲达死后，钱县令就在县衙做了七天的法事，在今天要将谢家小姐下葬了。

方云芝感叹：“钱大人真是一个好人。”

陈钰在心里冷笑，这钱斌是被吓怕了吧，当然要恭恭敬敬把谢家小姐安葬，免得再半夜遇鬼。他嘴上又附和道：“郎君说的是。”

“不过能找到凶手，帮谢家小姐报仇，都是玉儿姑娘的功劳。如果没有玉儿姑娘，我就要被当做凶手，方仲达也不能伏法。玉儿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陈钰熟练地谎话张口就来，看到方云芝红了耳朵，支支吾吾又回书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