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客厅,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
厨房的饭香渐渐飘出来,是红烧肉的味道,还有炒青菜的香味。
晚上六点多,父亲回来了。
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父亲回来了,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回来了?快洗洗手吃饭了,今天买了你爱吃的红烧鸡翅。”
父亲洗完手,走到饭桌边坐下。
母亲把菜一盘盘端上来,除了红烧鸡翅,还有炒青菜、豆腐汤,都是家里常吃的菜。
我们坐下吃饭,饭桌上一如既往地热闹。主要热闹的是弟弟,他一边吃着饭,一边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或者指着菜问这是什么,或者把饭粒弄得到处都是。
“对了,今天下午你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
我正低头夹菜,听到“班主任”三个字,动作一顿。
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我没有抬头,只是默默地等着母亲继续说。
“说你这次体检情况不太好,”母亲的语气很平静,“说你压力大,让我们家里人多注意点,别对你太苛刻。”她说着,嗤笑了一声,那种笑声很轻
“我听得一头雾水,咱哪儿给她压力了?天天好吃好喝供着,衣服鞋子没少你的,学习上也从来没逼你非得考第一,怎么就压力大了?”
她夹了一块鸡翅放在自己碗里,继续说:“她还说你最近总去校医院,问我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父亲咬了一口排骨,含糊地问:“咋回事啊?体检出啥问题了?”
“能出啥问题?”母亲撇撇嘴,“还能咋回事,老师们就怕孩子有心理问题,现在一有点不对劲就上纲上线,搞得跟多大的事儿似的。”
她放下筷子,用手比划了一下,“我们以前干农活的时候,天天早上五点起来,晚上十点多才回家,现在这些孩子一个个都要供起来了,稍微有点不舒服就说压力大。”
她说着,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一丝审视。“你是不是又哪儿不舒服?昨天晚上不是挺好的吗?”
我摇头,声音很小:“没有。”
“你看看,她都说没事。”母亲立刻接话,仿佛我的回答印证了她的观点,
“说到底就是老师太敏感了,现在这老师也真是……一点小事就紧张得不得了。”
她又夹了一筷子青菜,继续说:“那医生还留话,说什么她脸色不好、体重掉得快,是不是最近你不吃早饭?我早上给你做的,你都吃了吗?”
“她最近是瘦了点。”父亲看了我一眼,语气倒是平静,“不过瘦也不坏,省得以后长肉不好看。”他似乎只注意到了外表的变化,并没有深究原因。
“那是,”母亲笑起来,语气轻松了些,“她原来脸圆得跟馒头似的,现在这样倒是清秀了点。”。
母亲继续感叹,语气里带着对现在学生“娇气”的不满:“现在这年头,学生就是娇气。说什么‘太焦虑’了,咱那时候考试连桌子都没有,就一个凳子,卷子放腿上写,照样得第一名。你看看现在,空调教室,一人一个桌子,书包都有轮子拉着走。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怎么办?”
她看向我,眼神又变得严肃起来,“你就别跟着他们起哄,咱家情况你知道,供你读书不容易,你要想轻松,考个好学校不就轻松了?考上了好大学,以后工作轻松,生活也轻松,现在吃点苦算什么?”
“对。”父亲点头附和,“别胡思乱想,没用。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考上大学比什么都重要。”
“好。”我小声应道,声音淹没在弟弟“吧嗒”一声掉筷子的声音里。
本章完
赵盼儿:系统快出来,给我整个省状元!我要扬眉吐气!
我:马上马上。
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我拿到卷子的时候,手心全是汗,纸张都快被我攥皱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去看那个鲜红的分数。
比上次模拟考低了十几分,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离一本线还有一段距离,但也并非遥不可及。
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很小,堆满了卷子和参考书,空气里弥漫着油墨和灰尘的味道。
我坐在他办公桌前那把硬邦邦的椅子上,感觉腰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盯着我的卷子看了几秒,又抬头盯着我看了几秒。他的眼神很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你最近是不是有点疲惫?”他开口了,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带着老师特有的那种关切,“这次有点滑坡了啊。虽然分数还在这个段位,但状态不对。”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我坐在他办公桌前,一直在偷偷攥着拳头。
因为我的手指还在抖,那种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从指尖一直传到手腕。
我把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种颤抖,但还是止不住。它们就像两只不听话的小虫子,在我身体里乱窜。
“老师,我、我没事。”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没事?”他挑了挑眉,似乎不太相信,“没事分数怎么会掉?我知道高三辛苦,但越到这个时候越要稳住。你基础不错,再咬咬牙,冲一冲,也许一本能摸到边。”
一本。这个词像一个沉甸甸的承诺,又像一个巨大的压力。
摸到边,意味着还有希望,也意味着必须付出更大的努力。
我点点头。
每天早上醒来,胃里都是翻腾的,那种感觉就像坐船遇到了巨大的风浪,胃液在食道里来回冲刷。
刷牙时会反胃,有时候甚至会干呕,眼泪都会被逼出来。
吃不下饭,闻到油烟味就恶心,喝口水都能恶心半天。
有时候实在饿得受不了,强迫自己吃一点东西,没过多久又会全部吐出来。那种感觉太难受了,胃痉挛得厉害,吐到最后只剩下酸涩的胃液,整个人都虚脱了。
教室的天花板有时候看起来是歪的,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要把我吸进去。
坐在座位上,看着黑板上的字,有时候会突然变得模糊,需要使劲眨几下眼睛才能看清。
晚自习坐久了,腰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沉痛到麻木,仿佛腰椎要断裂开来。
可我依然坐在座位上,背着题,拿着笔,写到手腕发麻,手指僵硬。
班主任又跟我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让我回去好好调整,最后冲刺一下。
我机械地应着,脑子里却一片混乱。
接下来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
我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穿梭在教室、食堂、家之间。
书本上的文字变得模糊,老师讲课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努力想集中注意力,但身体的不适感却像巨大的噪音,干扰着我的思绪。胃里总是空空的,或者翻腾着,头晕得厉害,有时候走在楼梯上都感觉脚下不稳。
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写字的时候笔尖会不受控制地划出歪歪扭扭的线条。我只能尽量握紧笔,把字写得小小的,希望别人看不出来。
我不敢跟任何人说。
跟老师说,他们会觉得我找借口逃避学习;跟同学说,他们会觉得我是在抱怨,或者在炫耀自己的“努力”;跟家里说……我更不敢。
高考前两天,家里的气氛反常地平静。
没有争吵,没有责骂,甚至连日常的唠叨都少了很多。父亲没喝酒,母亲也没骂人。
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引起我情绪波动的话题,仿佛我是个易碎的瓷娃娃。晚饭时,桌上的菜比平时丰盛一些,母亲还特意做了我爱吃的。
“盼儿,别光吃菜,多吃点饭。”母亲语气温和地对我说,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
父亲也笑着接话:“等你考完了,带你出去吃顿好的。你想吃什么?火锅?烤肉?”
我看着碗里那块油光发亮的鸡翅,胃里立刻涌上一股恶心。
我强忍着,夹起来,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鸡翅的味道很浓郁,甜甜咸咸的,但我却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仿佛嘴里嚼的是一团棉花。勉强咽下去,感觉它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一样坠入胃里,立刻引起一阵抽痛。
夜里,我把准考证放在床头,一遍又一遍地检查上面的信息,生怕出错。
姓名、考号、考场、座位号……每一个字都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清晰,又像随时可能模糊消失。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我急促的呼吸声和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心跳得像要跳出胸腔一样,一声一声敲在耳膜上,震得我有些发晕。感觉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闷得喘不过气来。最近几个月经常这样,尤其是在压力大的时候,所有高三学生都会紧张,都会心慌的,我安慰自己。
鬼使神差地,我爬起来,想开窗透透气。
窗外是漆黑的夜,小区的灯已经一个一个灭了,只剩楼下路灯孤零零地亮着,发出昏黄的光。
借着窗外的光,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在昏黄的灯光下,它们微微发抖。
一种不受控制的、细密的颤栗。
那种颤抖比白天更明显,像两只小虫子在我指尖和手腕处乱爬,怎么也止不住。
我试着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它,但没用,手指关节还是在细微地颤动,像要脱离我的控制一样。
是太紧张了吗?
我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天花板是白的,平的,没有任何异常,但眩晕感却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让我觉得整个房间都在微微晃动。
胃里空空的,却又翻腾得厉害,像有无数只手在里面搅动。
头也开始隐隐作痛,像被一根细绳勒住一样。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叫嚣着不适,但我却无法准确地描述它们。
我越来越害怕。
怕明天早上醒不过来,怕在考场上突然晕过去,怕题不会做,怕题目没有写完,怕——。
不行,不能再想了,考完应该就好了,坚持就是胜利。
高考结束那天,我走出考场,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刚从一场漫长而沉重的梦里醒来。
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许多,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没有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回到家,一进门,妈妈就笑着说:“提前给你庆祝庆祝!”她的脸上带着一种难得的轻松和喜悦,这让我有些意外。
在过去的大半年里,她的脸上总是写满了焦虑和疲惫,仿佛全世界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把家里最好的那点牛肉从冰箱拿出来,是过年时亲戚送的,平时我们都舍不得吃。她仔细地切块,说要炖了晚上吃火锅。
厨房里很快就飘出了牛肉的香味,那种浓郁的、带着油花的香气。
更神奇的是,我的胃,那个在过去大半年里一直像个定时炸弹一样让我寝食难安的胃,好像忽然恢复了功能。
它不再紧绷,也不再抗议,那种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也消失了。
晚饭桌上,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红烧牛肉炖得软烂入味。
我竟然破天荒地食欲大开。我吃了两大碗米饭,配着牛肉和火锅里的菜,每一口都带着久违的香甜,好像要把过去那些吃不下的日子都补回来一样。妈妈看着我吃得这么香,也显得很高兴,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说:“多吃点,看你瘦的,皮包骨头了都。”
父亲也笑着说:“这下好了,考完了就能好好吃饭了。”
接下来的日子出奇的轻松。
没有了堆积如山的试卷,没有了没完没了的模拟考试,没有了黑板上刺眼的倒计时。
我睡到自然醒,看一些跟学习完全无关的书,或者只是抱着弟弟在沙发上看电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时间慢悠悠地流淌。那种感觉就像漂浮在平静的海面上,一切都那么宁静美好。
这种平静持续了两个星期,直到查分那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