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一到,许蔓便出发了。
沈知墨说他们在村口汇合。
可此时,许蔓正枕在霜月大腿上继续入睡,伴随马车有节律的晃动,睡得更加安稳香甜。
马车后,他一袭黑袍骑着马缓缓跟在后面。
马夫拉紧了缰绳,马儿短促有力地打了个响鼻。
霜月睡眠轻,车停便醒了,她先摇醒了靠在马车上熟睡的夏至。
夏至伸了伸懒腰,起来,下马车等候。
“姑娘?姑娘?到了。”霜月轻轻地拍了拍许蔓的肩膀,唤道。
许蔓睫毛轻动,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声音慵懒:“怎么这么快。”
来了这么久,她依然没习惯早醒,每天都要霜月和夏至像拔萝卜似的把她从床上拔起来。
许蔓睡眼惺忪地拉开帘子,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借着夏至提着的油灯光,高大的身影侧身而站,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中也很难让人忽略。
黑袍衫随风轻摆,缠金发冠束起一半长发,另一半自然随落,冷峻自带英气;金边云纹绦带束腰,腰间配剑,长身直立,英姿勃发。
这个人这样静静地站着,还怪好看的。
许蔓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怎么总猝不及防地就出现了。
下了车架,许蔓提着油灯慢步走过去,与他面对面站着,毫不掩饰地凝视着他。
她心里有很多话想问。
你怎么来了?
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是找我负责吗?
还是找我复仇?
威胁你有用吗?
杏眼如秋水灵动,漆黑的眼珠闪了闪,睫毛扇动,蒋韩杨转过身,正脸对着东方。
许蔓看着他的侧脸,嘴角勾勾,这场对视,她赢了,可他始终沉默。
“蒋将军没有话对我说吗?”
“沈知墨祖母昨夜突发急病,他拜托我前来护送。”
“那劳烦将军了。”
又是一阵死寂,许蔓微微侧身眼尾扫了一眼,男人面无表情,毫无情绪,腰间的长剑散发着寒气。
许蔓咬咬唇,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天际慢慢泛白,挂上了淡淡的红霞。
许蔓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道:“我知将军军务繁忙,可小女年岁渐长,不得不着急,将军可是忘了要为小女找夫婿的事了?”
蒋韩眼睨了一眼许蔓,幽幽道:“京城第一美男子还不够吗?难不成郡主还想养面首?”
头顶炸出天雷,许蔓表面毫无波澜,实则已气得咬牙切齿,嘴真臭,可她还亲过了!现在像吃过屎似的!
许蔓闭了闭眼,嘴唇微勾,道:“若要养面首,小女心中唯有一人,将军可为我寻来?”
蒋韩杨挑挑眉,侧身道:“说说看。”
许蔓得意地扯了扯嘴角,侧身面对他:“便是眼前人。”
蒋韩杨掀起眼睑,眸如寒星,就差下一秒拔剑冲她说,你找死!
许蔓吓得后退两步,糯声糯气道:“可是你先说我的,而且亲都亲过了,我不得,对,对你负责。”
蒋韩杨睫毛一颤,嘴唇微动,声音冷淡,道:“不用你负责。”
“那,你对我负责也行。”许蔓吞了吞口水,不死心地说道。
蒋韩杨意味不明地看着许蔓,她脑子装着都是什么?
“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只是意外,沈兄不会介意。”
渣男!哪有人将自己未婚妻拱手送人的,还送给自己的兄弟,孬种!
“是意外,可我日日想着与将军已有肌肤之亲,如何还能当清清白白的嫁与旁人......”
许蔓一顿输出,未察觉蒋韩杨耳根处涌起的潮红。
“你别胡说。”不过是意外的触碰,她是不是疯的,名声都不想要了?
蒋韩杨偏过头,握紧腰间的佩剑,脖子微微发热。
“我哪有胡说!我.....”
霞光满天,云朵已染上胭脂色,许蔓震惊到把口中的话全咽了回去,痴痴地欣赏着眼前摄人心魂的油画。
突然,一个耀眼的光球一跃而起,蹦出地平线,光芒万丈,冉冉上升,将天空染成一片橘黄的海洋。
“哇!哇!哇!蒋韩杨,你看!你看!好美啊!”
许蔓已然把情绪抛于脑后,兴奋地蹦啊,跳啊,抓着蒋韩杨的手臂指着天空让他看。
可他明明也在看着,后来就只看她了。
她冲着他笑,眼眸清亮,映着霞光,温柔明媚,她在发光,像骄阳一样耀眼。
眼底的幽暗抹去,蒋韩杨不觉地莞尔一笑,很快又反应过来了,扯平嘴角,清冷道:“放,手!”
许蔓的热烈被浇了冷水,才觉自己的失态,尴尬地收回了手,飞快跨回原位,道:“蒋将军不觉得好看吗?”
“......”
“小女粗陋寡闻,第一次看日出,冒犯了将军,还请将军莫怪。”许蔓吐了吐舌头,摆什么臭脸,不就是扒拉了一下吗,小气!
“郡主是否看完了?是否可以走了?”语气依然清冷。
许蔓看了一眼已完全升起的太阳,此刻的朝霞已慢慢隐退,蓝天露白。
垂下眼睛,道:“走吧!”和我多呆一会儿都不情愿!
马车行至山脚下,柳娘拦下了马车。
“姑娘,老太太听闻沈老太太病了,已前去探望了,让姑娘下山便去沈家庄。”
“知道了,谢谢柳娘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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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施针及时,这会儿沈老太太已无恙,跟赵疏影祖母聊着正欢。
朱清言和沈知墨守在亭子里喝茶,等着两人回来。
“沈兄为何不喊我?”害他又错失良机。
“朱兄怕是忘了,我们可是竞争者,怎么能让争芳者去呢?你说是吧?”沈知墨淡淡一笑。
朱清言嘴角抽搐,眯着眼睛盯了盯,一口门下杯中清茶。
许蔓一进门,两人便迎了上来。
“赵郡主,许久未见,还安好否?”朱清言微微躬身,微笑问道。
“感谢朱公子的关心,一切安好。”许蔓礼貌回应。
沈知墨扫了一眼后面的臭着脸的蒋韩杨,歉意道:“今日失约,扰了郡主兴致,是沈某之失,改日沈某必将功补过。”
“沈公子严重了,当以沈老太太身体为重,朝阳阁风景甚好,是小女应感谢沈公子。”
“郡主祖母在跟沈某祖母说着话,请郡主随我来。”
“谢公子带路。”
朱清言跟着上前,被蒋韩杨强行拦下。
“朱兄不是说陪我巡视田庄?”蒋韩杨声音低沉,拦在朱清言前面,稳如固石。
朱清言踮起脚,眼巴巴着两人越走越远,着急道:“蒋兄刚回来理应歇歇再出发。”
“无妨,现在就去。”蒋韩杨长臂搭在朱清言肩膀上,强行把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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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万福。”
“沈老太太,万福。”
许蔓恭敬行礼。
沈老太太歪在床榻上,祖母坐在一旁,陪着聊天。
许蔓缓步而进,华若桃李,落落大方。
“这便是疏影了吧,生得这般容貌,怪不得你如此宝贝。”沈老太太眉眼含笑,乐开了花。
“呵呵,别太夸张了去,也不看看自己孙子长得多出色。”老太太看了一眼沈知墨,谦虚回应。
“这个天天在眼前晃悠,我是看腻了,就盼他早些成家,陪他妻子孩子去。”
“快坐,别光站着,我这儿不用在意那劳什子规矩。”沈老太太对许蔓说道。
“是!谢沈老太太!”许蔓坐在祖母旁的圆杌上。
沈知墨靠近沈老太太,坐另一边。
“呵呵,等那时候你又该抱怨他不在身旁侍候着了。”
“呵呵,我这副身子还能有多久得抱怨......”沈老太太忽又敛下眼。
“祖母,客人在这,你又说这丧气话,祖母福寿绵长,必能寿必天长。”
话一处,两位老太太又乐了。
“呵呵~傻孩子,哪儿有人活得必天还长的。”
“沈公子说您以后是活神仙呢,怎么没有。”
“呵呵~你看,这俩孩子多会说话。”
四人又笑了一阵子。
“那日知墨还回来,跟我炫耀说郡主送了他两把桃花泪,要做给我尝尝呢。”
“我这亲祖母还没尝过呢。”
“要不我这就拿出来做,给两位老太太尝尝鲜。”
老太太轻轻拍了拍许蔓的手背,说道:“甚好,你也去吧,知墨做不对的地方提点提点。”
“是,祖母。”
“祖母,祝老太太,那我们先去准备了。”
“好,好。”
等两人做好时,蒋韩杨、朱清言也巡完田庄回来了。
许蔓把桃花牛奶羹勺到碗中,沈知墨帮忙端案上,但碗壁不隔热,被烫得直抓耳朵,许蔓看着沈知墨的滑稽样,笑得颤抖。
蒋韩杨双手抱胸,斜靠在门边,沉沉地看着。
朱清言大步流星,看着锅里的羹汤,高兴问道:“看来我和蒋兄回来得正是时候,可否让我和蒋兄也尝尝郡主的手艺?”
许蔓回头,与蒋韩杨对视上,礼貌地微微点头,转而对朱清言说道:“当然,但还需降温冰镇,公子还得等上一等。”
“无妨,郡主莫急,朱某有的是时间。”
朱清言刚想喊蒋韩杨,回头门口空荡荡,人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