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没人明白，为何一个小小的组会，会让叙郃和刘惇两位老总列席。

七月的九龙湾，下午两点的太阳毒辣地挂在高空。尽管窗帘都被拉得死死的，会议室里空调也一直开着，但站在台上滔滔不绝的项目经理还是出了一头冷汗。

没人懂，这个航天展的项目虽说确实也挺大的，但是哪有每一次周会刘总都亲自上阵的。

要是刘惇能听到他的腹讳，肯定也会苦不堪言。他也不想每次周会都来啊，但架不住叙郃每次都要到场。那甲方老总都来了，自己能不出席吗？

他拿起上衣口袋里的丝帕，擦了一把本不存在的汗，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叙郃，又顺着眼角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南辛。

唉，真是造孽啊……

“刘总，您看这版方案可行吗？”

刘惇根本没仔细听后面说了啥，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跟他能有什么太大关系。他尬笑了两声，说了几句场面话，扭头看向南辛，恭敬地开口：“看看南辛老师这边还有没有什么具体的建议呢？”

“整个展馆的主色调除了蓝色，还可以用银灰色点缀，增强科技感。在第二个深空展区，或许可以让灯光团队利用投影模拟星云流动的效果。”

“嗯嗯，”刘总笑着一一应下，“南辛老师的建议很值得参考。”

“另外，如果方便的话，麻烦请尽快给我看一下展馆要陈列的油画作品，这样我才能着手展区动线设计。”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最近正在协调版权方，确定下来之后就会给到南辛老师这边。”

刘惇的态度好到没话说，南辛礼貌点头，说了句谢谢，继续埋头看策划案。

全场突然安静下来，然后叙郃冷不丁地开口了：“航天实物展品需要提前看看吗？”

南辛没有抬头，策划案又翻过一页，“那当然也是越快越好。”

“那一会儿开完会，有请南辛老师到我们公司总部参观一下吧。”

叙郃语出惊人，南辛不明显地皱了一下眉头，淡淡地开口：“好啊，那散会后大家一起去看看吧。”

“那恐怕不太行，我们公司涉及到很多技术机密，不能一下子接待这么大规模人数的参观。”

眼看着南辛眉头皱得更深，刘惇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呀，我们不去也没事的。麻烦南辛老师独自前往参观一下，后续再给我们提供一些视觉协同的具体建议……”

刘惇瞥了眼老神在在坐在一旁的叙郃，按捺住又想拿起手帕擦汗的冲动，再次真诚地望向南辛，“实在是仰仗南辛老师了。”

刘惇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南辛没有拂他面子的道理。他也不想把自己和叙郃的恩怨牵扯到工作中来，只好礼貌地点头应下。

后续的会议进展飞快，叙郃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但刘惇能够察觉到他的心情好得出奇。

……终于把这尊大佛伺候好了。

刘惇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带着看在台上报告的小职员都顺眼了许多。他又默默瞥了一眼南辛的脸色，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会议刚开始那么好。

看来叙总这追妻路，还是道阻且长啊。

会议结束的点，恰好到了晚饭时间。一个职员正想要招呼叙总和南辛老师留下来吃饭，赶紧被刘惇喝住。

……天杀的，此等共进晚餐的大好机会，他怎么敢给叙郃破坏了。

他立马笑着拱手，示意叙郃和南辛先出去，“我们这边内部还要再开一个小会，就不送两位下楼了，请见谅。”

叙郃心情愉悦，破天荒地没有只嗯一声，而是加了句刘总请忙。

南辛这边更是不会给他脸色看，浅笑着应了一句，和叙郃并肩走进电梯。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留下满场的职员独自疑惑，“刘总，咱们还有什么会要开啊……”

刘惇回过头来拍拍手，“开个屁会，吃饭去！”

不明真相的职员反应过来以后暗自吐槽，什么时候他们刘总这么抠门了，连个晚饭都不舍得请别人吃。

***

电梯楼层慢慢下降，叙郃偏过头看一旁的南辛，“想吃什么？”

“不用了，直接去公司吧。”

“可是我有点儿饿。”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叙郃脸皮这么厚呢？南辛扭头看了叙郃一眼，对上他漂亮多情的蓝眼睛。现在倒是不冷了，暖得像春日里冰雪消融。

他漠然转过头，没再说话。

叙郃也不恼，带着他进了一家高档的法餐厅，把菜单递给他，“有想吃的吗？”

“没，你看着点吧。”

叙郃叫来服务员，点的什么菜南辛并没有注意。他撑着脑袋望向窗外，傍晚九龙湾的风景好得出奇，烟粉色的晚霞挂在天边。

菜上得挺快，南辛插着一只蜗牛放进嘴里，味道还不错。

叙郃还点了一瓶红酒，给南辛倒了一杯推过去，遭到omega的断然拒绝：“叙总，待会儿还有工作，喝酒误事。”

一瓶红酒就这样呆在餐桌上一口没动。

叙郃慢悠悠地用餐，动作优雅又利落。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南辛的脸色，始终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今天依旧是把头发扎了起来，露出一张脸干净漂亮，右耳带着个耳坠，是颗矩形的橄榄绿宝石，小巧精致。

“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在法兰西的时候。”

他这句回答堪称废话，他这才回国多久，不是在法兰西还能在哪儿打的呢。

叙郃又想问他是跟谁一起打的，但还是止住了口，生怕从南辛嘴里听到自己不喜欢的答案，让他今天兴致全无。

因为沉默比聊天的时间长，这顿晚餐结束得很快。

DeepSpace的本部在九龙湾最繁华的地段，寸土寸金的CBD，直接修了一幢八十八层的写字楼。

南辛面无表情地被叙郃带进门，展厅在六楼，电梯门很快打开。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航天器模型，还挂着一些摄影作品。

这里其实跟叙郃之前的工作室没什么两样，除了地方更大了点儿，摆得更好看了点儿。

“这些都是要展出的？”

“嗯，”叙郃偏过头看他，“到时候是实物，不是模型。”

南辛边走边掏出速写本，每经过一个模型就停下来，快速捕捉轮廓结构，时不时询问两句航天器的功能。

omega的侧脸轮廓柔和，几缕碎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下来。南辛神情认真，显然是没注意到这些，直到alpha伸手给他把刘海挽到耳后，他的笔尖才一顿。

他闭了一下眼睛，把速写本合上。

“今天就到这里吧，”南辛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展品有点儿多，我之后再来看，这周争取做完标注提取关键元素。”

叙郃没多说，只是应得温柔。

他俩朝大门走的时候，时间已经九点出头了。

李秘书这个点还在加班，苦哈哈地盯着电脑屏幕排叙郃下个月的行程，手机就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是她玩得特别好的一个同事发来的：靠！叙总带了个非常漂亮的omega来公司！

她指尖在键盘上飞动：地点！

得到一楼大厅的消息，她迅速地扒拉出自己抽屉里的望远镜，从开放式阳台望下去。

望远镜是进公司一个月之后下单的，科技公司嘛，望远镜人手一个不奇怪吧……实际上只是她和小同事为了以最快速度亲眼捕捉八卦现场才买的。

只看了一眼，李函就冒了句脏话。

操，是真的漂亮。

怪不得把他们的高岭之花叙总勾得五迷三道的，一天天地追着人家屁股后面跑。

她眼睛瞪得像铜铃，亲眼目睹叙郃低垂着头，看那个omega的眼神都快温柔得出水了，暗骂原来叙总还有两幅面孔呢，平日里她汇报工作的时候给她个好脸色就这么难吗！

无人在意的角落，李秘捶胸顿足。

叙郃把南辛送到门外，司机已经等着了。他给南辛把车门拉开，“送你回家。”

南辛知道自己拒绝也没用，默然坐在后座上。叙郃拉开另一边的车门，在他一旁坐下。

“我还需要看看实物，不是模型的那种。”

“好，”叙郃应得很轻快，“不过实物不在这边，占地太大了。”

“什么时候把它们搬到展馆里面去？”

“正在搬，怎么了？”

“我要根据展品的实际陈列状态分析光影逻辑，设计展馆的光线效果。”

南辛的语气非常公事公办，但叙郃依旧应得十分温柔，说一搬完就会通知他。

车窗外，街道烟火气鲜活。

他从亚太联盟飞往法兰西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揣着所有的心碎和黯然神伤，混着那块难吃的黑森林蛋糕统统咽了下去。

那时候的叙郃在干什么呢？

南辛偏过头去，恰好对上alpha多情的目光。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他见过太多无动于衷，却也少见地窥得过几缕温情。

那天晚上在宾馆，alpha泛红的眼眶他做不到视若无睹。

如果真的像叙郃说的那样，他一直在等他。那在法兰西每年生日都送来的郁金香和蛋糕，或许还有其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