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的擂台是隔开的,也无人旁观。
穿过面具,他看到对方也在打量他。应该是在估摸他的能力。
他没擅自用水系术法,在这样的擂台赛之中,水系术法比较羸弱。倒是可以作为暗器偷袭使用。
灵力波动一瞬,手中赫然出现一根玉笛。
原来是音修。
君临暗道幸运,冲上前去,直接开始近身搏斗,手掌覆盖着淡淡一层灵力。对付音修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让其有发声的机会。
而他正巧身手最好。
对方显然也知道,微微后撤,迅速吹出声。君临继续上前,对方就继续躲避。
猝然,笛声一改先前低缓变得急促。
眼前两道无形的灵力波动划来,他不退反进,以灵巧的姿态悬空,曲腿,单手撑地,险险躲过。几根头发轻飘飘落地,以手化刃冷然而至,少年偏头躲过,只能暂时停止,玉笛与手侧撞击。
手轻抖,他没撤,莽撞地反手换了目标,去抓那支玉笛。
对方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指绕了几圈,想要将握着玉笛的手甩开。若是不松,轻则骨折,重则残废。君临没松,身体随着他的动作稍动,接了其中的力道。
君临试探完了,用力一拉,将不设防的音修扯过来,左腿扫其下盘,轻而易举让人身体不稳,随后瞬间松了玉笛,歪着身子,借着方才落地的左腿,左手撑地,右脚重重落在那音修的腹部。
速度太快,那音修不稳只是一瞬,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然飞出。
离了擂台便要出局。
他还要再用法器,却蓦然发现君临伸手。
他的手指蓦然僵住,低头看,已然结了一层冰,并非再表面,这冰血红,隐在皮肤之下。他重重落在擂台下,还要低头去看,却没再看到方才的异象。
自始至终都没有暴露他是风起弟子,亦没有暴露水系术法。身手矫健。
他突然想起第一轮考核结束,带队的师兄告诉他,第一轮比试的魁首是一名风起水系术士。
第一日擂台结束,第二日擂台继续。
君临结束早,也就早早回了客栈休息。他伸手去倒茶,杯中的水被搅浑,起起伏伏的茶叶似是无处可去而流浪着,待水停了,方落在杯底。放在窗口的铃铛蓦然乍响,随后是楼下铺子挂着的牌子发出的哒哒声,他没当回事,敛下眼皮,将水喝了。
泡得久了,有些苦。
白戈并非委席,知晓君临的擂台赛已然结束已然是一个时辰后了。
敲门,却没听到声响。
君临不在客栈。
时间还早,宿末给了他不少灵石,可以去买些法器和丹药。三百日夜周围这几座城池没有所谓的节日,日日夜夜都是热闹的,欢笑声似是要把天穿透。来往的术士成群结伴,还有些人带着面具,是跟风第二轮擂台赛的习俗。不过这些面具比擂台上的要漂亮许多。
他刚看到合适的价钱和丹药品质,就看到不远处的人群之中夹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立在面具摊边,长身玉立,在鬼面和狐狸面之间挑选,一旁的摊贩似是想要说话推销,却因为那人周身气质不敢多言。
君临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穿过拥挤的人群。
长久疲乏的心此刻快活地跳起来,腐败的经络重新焕发生机。
“没长眼睛吗?”
“啊,我买东西呢,这人...”
“...”
晃动的游人时不时遮住那道身影,来来往往,含着笑说着家常话,都在耳中化作雨水,尽数沉到了地底。他目光紧紧盯着那,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人都杀了,好快点到那人身边。
“祁不定!”
他不自觉叫了一声,视野里,那人没有回头。
他放大了声音,还想再喊,身后有人抓住了他的衣服,将他扯回去。
凛冽雪狼跑过,带着马车,哗一下在眼前出现又消失。
风扫着鼻尖,似是利刃,将眼睛剖开,取出瞳孔当中那道熟悉的人影。等风停了,等马车消失,等一切喧嚣再次回来,他的视野之内,人潮川流,明灯万里,唯独没了祁不定。
“喂,你不看路的?救命之恩不必言谢,直接给灵石就好。”少女笑嘻嘻道,却见眼前的人压根没理她,魂丢了般往前走,还要再没入人流之中。
“是耳聋吗?”少女跟在他后面问。
“方才那个在这里看面具的修士呢?”他比比身高,“比我高一点,穿着白袍,长得很好看,他拿着...”
“没见啊。”那摊贩这样说,“倒是你手里这两张面具,都是热品,若是都要了,五颗低品灵石就可以。今日已然卖出百八十个了...”
君临更急了:“你肯定见了,他长得高高瘦瘦的,在这里挑这两个面具,然后...”
他说着说着突然冷静下来,手指僵冷,将手里的面具放回去。所有的情绪褪去,空虚,无言。他应当是出现了幻觉,那两张面具其中一张鬼面,恐怖慑人,与祁不定留给他的一模一样,睹物思人。第一轮考核中过度透支,精神衰弱,补灵丹也只是恢复灵力,出现幻觉也正常。
他把狐狸面买了,问:“你要什么?”
少女眼睁睁看着此人情绪变化,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看这人不大正常,若是要得多了,指不定会咬人,她斟酌片刻,认真道:“两颗中品灵石,如何?”
君临还沉浸在方才的事里,听到回应,回过神来,却并非因为那两颗中品灵石,而是因为声音。
叶逢见人看她,还当是要多了:“一颗也行。”
君临还是第一次遇到故人,却未被认出,他没给灵石,问:“你看着有些许面熟,可否告知姓名?”
“那我要两颗中品灵石。”叶逢坐地起价,也不等君临反悔,道,“叶逢。”
君临:“我叫云临。”
叶逢在心底翻白眼,谁要知道他的名字。面上还带着笑:“什么时候给灵石?”
叶逢失忆了。
君临心中百味杂陈,伸手把两颗中品灵石递给她。
灵石到手,叶逢喜滋滋转身就走,顺着人流消失在视野里。
他喉间干涩,粗略买了几瓶丹药就回客栈。他一头扎倒在榻上,窗户没关,蜡烛没派上用场,外面有薄弱的光照进来,外衣皱成一团,头发散乱,他扑在榻上,褥子乖乖缩在一角,他翻个身,闭着眼。
他当今日产生幻觉是自己太累了,便想多睡会。只是他始终清醒着,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再睁眼,窗外的天已然亮了。
一夜未睡。
第二日擂台已然开始。他卡着时间上擂台。
是个符修,三阶。他刚站稳,对面的符修凭空画符,一笔画完,指尖的鲜血凝住。符箓直直朝着他飞来,同时,他也看到那符修少了一根手指。
祁柳虽说确定了此人并非君临,视线却止不住偏移,落在那少年身上。
戴着面具,不看脸,似乎是一个与君临无关的人。
就算如此,他还是担忧。
他查了云堇的过去,最多只能追溯到三十年前,待在雨眠附近的山坳之中,再往前去,已然是空白了。仅仅是二阶修为,能在一轮比试当中杀死四阶魔修,不可思议。
他从未与君临正面交锋。
也并不清楚君临的行事风格和身手,大多数是道听途说来的。就流言看,君临能成为一个正道修士,天方夜谭。
符箓众多,难防。甚至在半空化作火焰飞过来,却并未有攻击的意图,而是将人圈起来,困住,只是一瞬,已然破碎。
那术士面对直直冲上来的人并未慌张。指尖鲜血倾洒而出,画出诡异神秘的符文,收了末端,后退。
君临打法偏向速战速决,前面的符箓只是试探,摸清了他的打法便要对症下药。
那术士跳开,仍旧画着符箓。
烈焰符接触到皮肤,顿时烧灼了一部分的衣服,露出里面被烧焦的皮肤。君临没理,水汽化作两道锁链,瞬间套住了那术士的脚踝。
他没给人反应的机会,直接朝着擂台外扔去。
那术士暂时停下画符的动作,眯眼,轻巧落在擂台边缘,方才落定就对上狠厉的腿锋。他眯眼,翻身,化防为攻,却并不狠厉,右手成掌推向君临。
君临没想到符箓师的身手也不错,反应快。他感受到背后的推力,借力翻身,在腾空即将掉下去时,左手撑着边缘,身体在擂台外腾空一圈,侧踢向背后的人。
那术士格挡,却没想到君临的力气如此大,退后几步,胸口阵痛,口中已然有了鲜血的味道。
君临乘胜追击,却迎上一张陌生的符箓。
从开始到现在,那术士都偏向于用火系元素的符箓,只当此次亦然,他用水汽阻挡。却被破开。那符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剑影,不止一道,而是许许多多。
那术士站定在原地,背对着他打开面具,闷了一口丹药。
这张符箓并非此三阶符修所画,是一张五阶符箓。剑影刺来,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无法打散,只能躲避。
身上的衣服被划破,他狼狈地逃窜躲闪。最关键的是这些剑影不会消失,而会追溯。
一道剑影擦着他的脖颈而过,余光看到又在画符的术士,他不再迟疑,翻身,躲过朝他胸口刺来的剑,微微伏低,单手撑地,一脚踹向那人的手。被躲开不要紧,他继续缠着人,周围的剑影没有消失,只是穿过符修的身体于无物,却在他的腹部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这是意料之外。
他的腿被符修抓住,巨大的力道传来,似是想要强行掰断骨头。他松力,微微弯曲了身体,发力,剑影划过眼前,寒气凛冽。他的腿带着符修向后栽去。
好机会。
他没有丝毫停顿,险险躲过两剑,收回脚,翻身迅速到了符修的背后,在人未落下时,侧踢,带着十足的灵气。
彻底离了擂台。
那人趴在地上,半天没动。脊背应当时碎了几根骨头,许久才爬起来,吐出两颗牙,满嘴都是血,扭过头来,阴鸷地看向立在台上的风起弟子。
鬼面,身上的弟子服被划得破烂不堪,大片的皮肤裸露,尽是剑痕和伤痕。腹部的大洞潺潺留着血,圆圆的,留在青白色的弟子服上,似是暗红落日。
第二日擂台结束。
擂台之间是隔绝的,擂台之外是一片夜空,人被他打下擂台后,他是看不到对方的。
他也以为那人看不到他。
腹痛难忍,他站在原地,伸手掀起半边面具,微微弯腰,吐了血,才吞下丹药。在原地缓了片刻,才慢悠悠下了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