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嘲讽的笑声又响在卫鸿耳边。

那四个字让卫鸿的神智断了一根弦，险些被心魔得了手。他身形一晃，一转身就，

跑了。

“卫鸿！”

谢离因的声音被他远远甩在后面，埋葬在山风中。

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卫鸿也不知道自己冲去了哪。他一路跌跌撞撞，直到皮肉被烧焦，一抬头看见倒垂的石柱，像凝固的血牙。

原来是炎渊啊。

卫鸿在里面藏了东西，他不希望触动法阵。

可他的神智已经不能支撑他顺利离开炎渊，他摔在温泉池旁，闭目清心，试图驱除心魔。

谢离因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他声音刚响起，卫鸿嘴边就溢出一丝血。

谢离因本想冲进来，身体却被无形的灵力弹开。

卫鸿不想让他进去。

谢离因敲着灵壁，喊道：“卫鸿，你至少先听我把话说完！”

卫鸿捏着一缕灵气，送入丹田灵府，压下心魔的噪音。

他还想说什么。

外面咣咣的声音像直接敲在卫鸿脑门上。他一分心，太阳穴就疼得暴突，心魔更是险些凝为实体。

“你赶紧给我出来！要不你就把我放进去！”

不行。他现在动不了，而且他怕万一被心魔控制，会伤害谢离因。

“听见没有？卫鸿！”

好吵啊。

外面的声音好像感受到卫鸿的思绪，一下就停了。

他大概已经走了吧。卫鸿想。

卫鸿盘膝坐在赤边，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以以往的方法压制心魔，可不知为何，却完全没有用。

漆黑的心魔一会儿仰泳，一会儿翻跟头，极尽全力凸显自己的存在感。

心魔扮鬼脸，道：“嘻嘻，他不要你咯~”

外面的声音又开始响，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得心魔都沮丧了。“他怎么还在啊？”

“卫鸿，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当你的道侣，只是......”

心魔掏掏耳朵，好奇道：“只是什么？哎呀，你倒是说完呐！声音这么小，谁听得见。”

卫鸿打坐打得专心，纯净灵力照亮他平静的脸，像一层将动未动的水面，只要风一吹就不可制止地漾起波纹。

灵壁外叹了口气，模糊不清，声音越来越远。

“罢了，就这样吧。”

这回连心魔都急了：“赶紧把身体让给我，我去把他抓回来！”

“那可不行。”卫鸿吐纳的功法已运转到最后一层。

啪的一下，心魔就原地消失了。

谢离因垂着脑袋，刚走出两步，手臂就一痛。他一回头，卫鸿满面寒霜地攥着他的手，沉声道：“只是什么？把你的话说完！”

谢离因的眼睛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一丝感情也没有。他扫过卫鸿时，卫鸿觉得很不舒服，有一种被彻底看穿的刺痛感。

“想知道我说了什么？想要我当你的道侣？那你求我啊！说不定我心软了，就同意了呢。”

谢离因用他那只被抓住的手，捏上卫鸿的脸，指印掐出血痕，语调带笑。“毕竟你爱我爱得无法自拔嘛，仙君——”

谢离因道：“你是不是忘了，赌约已经结束了。”

“离因！那些花我早就准备好了，我怕你误会我是为了赌约才——”卫鸿无法忍受他话语中的讥嘲，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可我是啊。”

谢离因歪头微笑。

“要不是玉红雪，你以为我会回来找你？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卫鸿捂着心脏，脸色发白。

谢离因故意放缓脚步，在他身边踱步。衣袖擦过卫鸿手臂。

卫鸿闻到一阵浅淡的莲香。

那是之前有一次谢离因将他那些精致的小银盒一个个打开，问他哪种好闻。

谢离因蘸了一点香擦在颈侧。黏腻的膏体遇热即化，变成一抹水色。

这个味道怎么样？谢离因问。

金桂香气甜润如蜜，卫鸿屏住呼吸凑近，香气如蛛丝缠上鼻腔。

谢离因的手指还没离开锁骨，指节微微发红。

他清除了气味，换了下一盒，是荔色的瑞香。

耳鬓厮磨。

仙君，你凑得太近了。

不必说抱歉。谢离因的眼睫轻颤，从始至终未曾看他。

荔红的香粉在谢离因的锁骨上牵扯出一道比指尖略宽一些的红线，紧接着，香盒坠地，发影缠乱。

一盒青莲粉在卫鸿扣紧的指间化为一滩暖香的香液。

卫鸿的下巴蹭上了一点淡香。因为他说喜欢，所以谢离因便日日抹在身上。

谢离因撩起颈边的长发，轻轻问道：“喜欢吗？这个味道。”

不止是香气，谢离因的发髻，衣领系扣的样式，无一不是卫鸿最喜欢的。

“仙君，其实我也非常非常......”谢离因的声音落成一片轻微的叹息。

“...喜欢你啊。”

卫鸿的呼吸停止了，瞳孔在收缩与扩张间反复，最终定格成深色。

香气如扑飞的蝶，停靠在卫鸿喉结上，有些轻微的瘙痒。卫鸿喉结滚动，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呀。”

谢离因眨了眨眼，扑哧一笑：“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

“嗯。”

卫鸿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嗯了一声。他手指动了动，温柔地圈住谢离因的腰，另一只手抚上后脑勺，摸了摸。

谢离因贴在他的胸膛，道：“你是第五个让我心动的人，上一个我已经记不清了，好像也是青云山的。”

谢离因还在继续说，舔舔唇角，似乎在回忆猎物的滋味。

“你们青云山的人都一样，千百年也没变过。顽固呆板，毫无情趣。孤独缺爱，一追就到手了，没什么意思。”谢离因又开始笑，”让他做两个春梦就对我死心塌地了，又送冰魄莲又送剑，跪在地上求我不要走。”

“可是没有你送的那一朵漂亮。你为了让我高兴，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我真的很感动。”

谢离因的手上出现了一样东西。

“你不是一直想看吗，现在还想要吗？”

是玄天宗的留影石。

卫鸿的眼睛从那尊漆黑的石头挪到谢离因脸上。

许是他沉默了太久，又或者是卫鸿现在的表情让人心碎，谢离因反手将留影石收回储物袋，撇嘴道：“算了，还是不给你看了。免得害你道心破裂。”

他在等卫鸿夸他，毕竟他一直都是一个非常善于为别人考虑的人。

卫鸿颤抖闭上眼：“所以你在玩弄我，而且觉得很高兴，是么？”

“...差不多吧。卫鸿，以后你再遇到我这种人，一定要跑得远远的，不要再被骗了。”谢离因慢吞吞说完，看着卫鸿发白的脸，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总之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你死心吧。”

谢离因想了一下，事情还没做完，他一时半会还要呆在青云山，万一卫鸿生气，直接把他赶走了怎么办？

于是谢离因给了一个台阶，他说：“不如你对我笑一笑，我就再陪你一段时日，怎么样？”

他摸了摸卫鸿的脸。可当那双眼睛睁开时，有半边已变成了猩红。

紧接着，谢离因嘴上一痛，狂风暴雨夺去了他唇间的呼吸。

谢离因震骇地瞪大眼，推开卫鸿，拼命擦嘴。

他的初吻！

“你神经病啊！”

谢离因刚骂出声，卫鸿眼睛就更红了，好像随时都要发狂，让谢离因有些害怕。

卫鸿咬破了他的喉结，一路上移，让谢离因的唇边鲜红一片。

谢离因觉得屈辱，又不甘心，立刻就吻了回去。

他咬住卫鸿上唇，挑衅性地磨了磨。

还没待他施展，卫鸿就抢先一步封上了他的嘴唇。

谢离因后退一步，险些贴在高温岩壁，将自己烧得焦黑。他被拽着衣襟拖回到卫鸿面前，被野蛮偏执的占有欲重新捕获。

“唔！停——”

谢离因的喉咙被舌尖与唇瓣封堵。他好不容易寻得喘息的机会，卫鸿又贴上了他的脸。这一回，谢离因眼前发黑，指尖发麻。

他窒息太久了，软得一丝力气也没有，双腿拼命地蹬踹，在紧箍的怀抱中却像调情，慢慢地也没了动作。

卫鸿这才放开了他。

谢离因卷起被咬破的舌尖，第一次被另一个人的味道占满口腔。

他像被欺负似的，嫌恶地擦了擦嘴唇。那阵清苦的气息就像在他体内钉了印，烙下清晰且永远不会忘怀的记号。

只有感情里的失败者，才会不顾一切地强制对方，有多疯狂，就有多自卑，也就越可笑。

卫鸿从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可笑。

而他从来没有想象到自己会变成一个可笑可悲的人。

心魔入体，卫鸿的双眼彻底转为红色，隐隐有堕魔的倾向。

炎渊内外灵气大变，青云山的大阵传来预警。

在离开之前，他攥住谢离因的下巴，强行侵入他的识海，烙下金色契印。

道侣契。

被强结道侣契的痛苦让谢离因痛呼。他当然也知道那是什么。谢离因喊道：“住手！你是不是疯了！”

卫鸿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加快了烙印的速度。

契成。

结印的灵力分成两半，分别没入两人体内，在识海中结出一把巨大的锁。

契成后，两人神识共享。

储物袋上的禁制对卫鸿来说比纸还要脆弱，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拿走了那块留影石。

然后在其他修士赶来前，卫鸿离开了青云山。

“青云山的大阵怎么无缘无故触发了？”

“咦，怎么是谢前辈？”

谢离因感受到识海一震，是卫鸿将道侣契的共感切断了。

谢离因支撑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