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身形滞住，轻轻一哼，没理尹扶月，当即伸手够向剑柄。

下一瞬，只见她颈间白光一闪，感到丝丝凉意划过，而后随之一热。女子屏住呼吸，缓缓伸手摸向脖颈。

在月光的照明下，隐隐可见指间点点猩红。

“你最好别动。”尹扶月见状，将剑朝外挪出一寸，“否则……”

女子这才放下手，看向才从树后绕至眼前的白衣女子，意料之外的勾勾唇角，随后死死盯住她。

萧白衣未曾想尹扶月动作之快。她先前还有所顾虑，想这女子下手狠辣，孤身一人勇闯百兽林，必不是什么善茬，若尹扶月落下风，会武功和有灵力的秘密，自己至少也得泄露一个。

好在某人没叫她失望。

女子被尹扶月架住，动弹不得，只得四处打量。萧白衣感受到被一股灼热的目光盯着，似乎要将她生生穿透。

尹扶月持剑，不由自主朝女子脖颈又近了几分。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女子低头，注视颈间越贴越近的剑，“你对我挺好奇的吧？”

“别耍花样！”尹扶月言毕，却微微松开拧紧的眉，剑也逐渐在女人颈侧游离。

女人勾勾唇角，下一瞬，伴随萧白衣一句“别信”，她快速抬手将剑弹开，同时闪身躲避可能会劈来的剑，退至树旁，反手拔出长剑站定，没了下一步。

“身法不错，可惜没什么心眼。”女人一笑，“稍稍一骗，你就信了。”

“我还用不着你来教训！”尹扶月持剑指她，冷道。

月华趁树枝摇曳，从多片毫无交叠的树叶缝隙中洒下，紫衣少女皱眉，剑指黑衣女子。黑衣女子置身树下，盯住剑锋，一时空气凝固，落针可闻。

女子一愣，并无害人之意。她戏谑道：“年轻真是好啊，天不怕地不怕。”

尹扶月不明所以，依旧指她：“你想说什么？”

“闲暇之余，你可四处游历。”女子把剑上血液一甩，又趁风吹枝头摇曳，月光撒入林时，将长剑放至月光下打量。没血后，她才道：

“武功没什么问题……”女子背剑身后，稍稍欠身，贱兮兮一笑，“就是走的路不够多。”旋即，右手挽了个剑花，无视“藏心”，盯住尹扶月的脸与她擦肩而过。

“你！！！”尹扶月七窍生烟，登时收剑入鞘，偏头见竟无人吭声，急道：“萧白衣！？”

竟然不帮忙？嘴皮子都用来对付她了，果真“小人”！

萧白衣站在树旁，久未吭声。她思绪杂乱，心想一切似乎都太突然。还未想明白，听着尹扶月叫她。萧白衣思绪回笼，虚掩口鼻，默默叹气，暗道真真是年少气盛。

她观女子出手又快又狠，行事隐隐带些恶趣味，同时偏偏还笑靥如花，此种行径，江湖上并不多见。

若非闭关时期收集的消息有限，说不准便可知晓女子来历。

“萧白衣？”女子未曾走远，闻声回头。她未曾放剑，于是提剑缓缓走近，“竹轩客栈，萧掌柜？”

萧白衣听她喊自己“萧掌柜”，便稍稍意识到一二，这人莫不是曾吃过她的饭？萧白衣淡淡笑着，上前几步，“正是。”

女子一愣，笑容未改，“我认得你。”

两人相对而立，间隔不过三尺，均是笑盈盈的做派——女子笑容透出不加掩饰的好奇与探索，好似要将对面之人盯穿；反观对面，萧白衣唇边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双手相握，端在腹前，模样客气，眼中却全无退缩之意。

一时剑拔弩张，毫不逊于刀剑相向。

尹扶月瞥向不远处的无头狼尸，心中警铃大作。她单手握剑上前，将“藏心”探过去，横在萧白衣胸前。萧白衣呆住，立即搭上来人小臂拍了两下。只见尹扶月不以为意，只冲女子没好气，“你做什么？”

女子盯了尹扶月一眼，笑眯眯道：“非敌非故，又无旧仇宿怨，还未挡我前路。在这偌大的林中，前途未知，我又为何伤你们？”

“有人作伴不好吗？”女子咧嘴一笑，“我觉得很好。”

脚下旧叶被狂风吹的沙沙作响，打着旋儿作势升天，月光毫无保留，将三人所在空地照亮好几分。

萧白衣瞧她走近，仍旧笑看女子眼眸，气定神闲，温声：“‘未挡前路’？倘若来日，萧某真的挡路了，阁下是否会将萧某一并杀了？”

“藏心”剑隐隐一抖。女子笑道，“是，若有人挡我路，我必杀之。但我不杀你……”她手指萧白衣身侧，“我杀她。”

是尹扶月。

萧白衣下意识面色一暗，端在腰间的双手登时出了青筋，微微眯眼，扯平嘴角。她还未吭声，便听身侧传出清透女声，“冲我来也好。说明你还有点道义！”

尹扶月将后半句“不杀不会武功之人”咽下，没说。

“阁下何必对一孩子下手？”萧白衣闻言，回过神来，微敛神色。

女子睨了尹扶月一眼，没吭声，提剑回身，钻木生了把火，回眸一笑，“萧小姐？你和你的随从不过来坐坐吗？”

空气凝固一瞬，不远处两人对视一眼，接着有人跳脚，“你说谁是随从？？”

*

火势喜人，方圆两丈被映的橙红一片，在阴冷的林中仍旧烤的人汗湿衣衫。

女子提剑，上前一一削掉附近长势较低的树枝，她将剑插在地上，怀抱枝子回至火堆旁。萧白衣盯了她片刻，果断上前帮着拿了几个轻快的回来。

好歹现在在一处，还是和平的好！

尹扶月抱着剑，盘腿坐的离火源老远，默默把萧白衣拾来的树枝斩成几段，依照长短堆成堆。

萧白衣拾罢最后一条枝子，匆匆赶回。见两人隔火相对而坐，空气中唯有清脆的噼啪声，和泛着焦糊味、垂直升天的滚滚黑烟。尹扶月直勾勾盯着‘藏心’，一言不发，对面女子旁若无人，从柴堆捞来条边角料，边哼着小曲，边用长剑默默削着，身旁木屑堆了一小撮。

松了口气，萧白衣扬手将剩下一条枝子抛向火堆，火星子直直朝上奔去。

“噼啪”。两人皆是一抖，纷纷抬眸。

萧白衣微微一笑，略表歉意，接着提起重工刺绣暗纹白裳衣，大袖一甩，和着淡紫圆领袍衫的尹扶月盘坐在一边。

林中三人，二对一隔火对坐。

篝火烧着，瞧着对面人脸好不真切。

“不知阁下姓甚名谁？”萧白衣从身后扯过包袱，将饼翻出，首先递给旁边人，而后撕下小块，朝女子招招手。

女子挥手，指向自己身后包袱，“我叫龙云，江湖的无名小卒罢了。”

萧白衣见龙云摆手，于是便将撕下那块小口吃了。尹扶月吃罢，饮下口壶中水，瞥了对面一眼，轻轻为自己顺着气，半晌才道：“此地凶险，龙姑娘为何来此？”

龙云咬下口馒头，鼓着腮帮子，声音落入二人耳中却异常清晰。她不答反问，“你们又是为何来此？”

百兽林地处西北方，路上偏僻难行。来时途中村庄、客栈都极为稀少，偶尔有人路过已是走大运。若有人肯不辞辛苦来此，大多都是为无忧草做打算。

除去无忧草，萧白衣也想不出有什么东西，具有如此大的魔力。她没立即答复。

初见那时，龙云的话语犹绕耳畔——“若有人挡我路，我必杀之。”

沉默少顷，萧白衣轻咳一声，垂眸把饼渣弹开，满脸真诚：

“素闻百兽林危险重重，实乃练习武功、修练心性的大好去处。我们……”她扭头，分了尹扶月一个眼神，“是到此突破自我的。”

收到眼神那人扫了眼对面，跟着点头。

龙云闻言，勾唇，眸中意味深长，闪过道光，看了眼身侧立着的剑，“巧了……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