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ifting On By在5月27日发行，首周还未过完，宋允雪不是跑电台宣传就是泡在Binocular大楼的工作室。与ALAXY合作的Never Look Back大体已成，并未遵循常规制作流程，曲词、编曲、录音和混音同步推进，最终创造出谁都预料不到的成果。

耳闻过一些ALAXY的传言，真正接触后，宋允雪却有另一种认识。耍大牌、脾气火爆、江郎才尽等等标签都不准确，这个三十七岁的歌手历经浮沉，从被老听众抵制、到收获商业艺术双重肯定，他于音乐上的包容和锐气，都能在这两星期的制作周期中被窥见。

收尾这天，ALAXY与他的御用制作人马修斯还给宋允雪制造了一个惊喜——新助理明迪捧着蛋糕进来，她还以为庆祝合作完成，没想到是祝贺她二单首次进入榜单。“真的？更新了？”刚吹熄蜡烛，捧着小蛋糕的宋允雪还在状况外。

马修斯笑嘻嘻地举起手机让她看网页。“没想到你们还准备了这个。”宋允雪失笑。为表演作准备，最近她有特别食谱，只能浅尝一口。可他们根本没在意，几个人围着就瓜分了蛋糕。“ALAXY把你当女儿噢，订的蛋糕是缤纷闪亮的女孩款。”马修斯开着玩笑。

ALAXY笑骂一句。“女儿就太夸张了，拜托，我们没差上一辈。”

他们做到这份上倒令宋允雪有点意外和触动，毕竟这两个星期，可不都是如今和乐融融的气氛。最开始，因为一个效果器的选择分歧，马修斯差点跟她吵了一架，后来还是ALAXY从中调解。不同于贝齐对合作能否继续的忧心，宋允雪只是想：在工作室和录音棚，制作权力不会自动到手上。盛名在外的歌手与制作人更像是某种权威，初出茅庐的她很容易陷入他们的节奏，但随着一次次发声，她一点点咬下了自己的话语权。

马修斯后来还说，没见过有新人在ALAXY的工作室这样发言——这插曲在车上被重提，贝齐想到之前和明迪的对话：“……她说想起了你在大学时的样子。”

“噢？哪种样子？”宋允雪身体感兴趣地前倾，探向驾驶座上的明迪。

助理方向盘都打偏了。“没、没什么。随口一说的，忘记当时在想什么了。”

“不用这么小心，”贝齐笑着探究地望过去，“你们不是早就认识么。”

明迪打了个岔。宋允雪重新靠在后座，想起从旧金山返回的第二天。贝齐说她该雇个助理，此前宋允雪还持怀疑态度，体验过比一单时期更多样化的行程后，她才不得不承认有这个需求。面试时她并未出现，翻看贝齐挑出的候选人才发现，名单中列着大学时有交集的名字。

“你认识这个？她当时没提过啊。”贝齐惊奇地说。

看完面试录像、听过经纪人意见，宋允雪还是选用了明迪。听闻两人从前并不亲密，贝齐认为这是个风险性更高的选择：“若她知道你以前的事，可能……比其他人更容易伤害你。”

“但她留到了最后，也算是获得你认可吧。明迪——能胜任这份工作，以前我就看见过她的能力。还以为她也会走那群人的路呢……”宋允雪有点惆怅。

贝齐用古怪又觉得有趣的表情看她，手上不忘收起电脑。“你这泛滥的善良——别不承认，”贝齐竖起一根手指制止她，“同理心、共情力，是你作为艺术工作者的天赋。”

搞得像在夸她一样。可下一秒宋允雪就听到转折。“不过，”贝齐煞有其事地叹叹气，“也许有朝一日会被这能力害死。”

尽管早已熟悉彼此的讲话风格，宋允雪仍很好奇，挤出委屈又甜美的声线：“噢，我的贝齐，为什么？”

还以为会跟明迪相关，没想到贝齐说：“当然是因为你对那些男人的同情啊，宝贝。”

“什么同情？”

见宋允雪一副诧异神色，贝齐认真盯着她。“不是吗？你对追来的人——不是不忍心伤害任何一个？用宽广的胸怀，呃、接纳爱意？让那些重返少年般燃起的真情、得以被收容？噢，Freya，”经纪人放弃使用修辞，露出点惊恐，“你是真的喜欢他们啊。”

宋允雪扑哧一笑，忙板起脸：“我没这样说过。”

“看来我的预感要应验了。”贝齐故作夸张地摩擦双臂，“一个对你对我的巨大挑战：陷入那史无前例的、一二三——四？还是更多——个男人的漩涡！”

“哪有一二三四和更多！”宋允雪跳起来反驳。

“等着瞧。”贝齐一笑，带着某种人情练达的慧黠与包容。宋允雪咬咬唇，吞下后面的话——更没厚着脸皮问那一二三四究竟对应何人。

不确定是否在“一二三四”其中、也对这段对话毫不知情的闵玧其，在日本场结束后，收到一个他纵使低头也藏不住笑意的消息。

“来曼谷吧，刚好赶得上11号那场。”

“那就定了。用演唱会开始的假期真好啊。”

“有几天假？”

“五六天。回亚洲了，顺道去日本见妈妈。”

翻翻日历，闵玧其挠着额角，发送键上的手指犹豫不决。“第二天就得走？太累了吧。”

他的试探没有白费。允雪决定12号深夜才飞日本，约好互相听听新作品。有一整天呢，只坐在电脑前太浪费了，闵玧其思索着，打出的字却是：“Drifting On By很好，预感排名还会上升的。”

二单首周低位进榜，次周上升了十八名，电台和流媒都在增长，MV爬升热播榜，短视频平台使用量也不错，走势乐观。宋允雪对数据没什么实感，但公司报告上写，这次打单达到预期，甚至有更大潜力，因为与ALAXY的合作曲将发——制作完后，除了抽空跟朋友们拍跳舞短片，她专心排练几个舞台，待短假结束，ALAXY的巡演就开始了。

“……到处都在堵车！只能半路下出租车，换乘轻轨。最后几公里还得靠摩托，差点迟到，进来时灯都灭了。刚摸到位置音乐就响起，心一直怦怦跳到第四首歌结束——怎么，我这奔忙的一天让你这么开心？”

宋允雪突然停下来看他。闵玧其收收笑容，咳嗽一下。车上前后都有工作人员呢，她点得那么直接。“没有，只是觉得——你变活泼了。”

怎么还别开脸说话，宋允雪心里哼一声。“工作状态维持太久，还没切换过来。去机场前，刚拍完合作曲MV——是模拟现场演唱的形式，只要在镜头前对嘴就好了。前后不到两小时完工，这样简单的工作，真想多来几回啊。”

回酒店的路程，他们对话不停，偶尔还引得前后都出现笑声。“来之前将你的所有歌全听了哦，甚至能跟唱几句”，还有“刚好在ALAXY巡演当嘉宾前，看完世界级艺人的舞台，就当偷师”，语气真诚得可爱，让闵玧其自演唱会结束在后台见她的第一眼起，那种气球升空般畅快、飞扬的心情，越跃越高。

就连本应随演出燃烧殆尽的体力和精神，都莫名其妙反弹满格了。看她模样似乎也有同感——确实，宋允雪被表演挑起的兴奋劲还烧得旺盛，经历长途飞行和转机后竟不觉得疲惫。于是，酒店电梯前，他们一拍即合，决定今晚彻夜不眠。

听过他近期新写的曲，几个乐队成员都离开后，满屋子转的宋允雪回到桌边，眼见他打开Drifting On By的MV。“干什么啊，突然看这个。”

“贡献点播放量。”闵玧其笑了笑，“你当时的头发不是染的？”

“假发片。这次还挺重视视觉呈现，造型都换过几次。”

“值得多来几套。”不然多浪费美貌，他想。“这里，不会真的在海面上拍的吧。”

“岸边搭的台，用一种特殊拍摄手法。”她比划着大概讲了讲当时的经历。

“什么时候写的这首？给你录demo时还没听过。”

“大概去年十月？搬走后写的。”

闵玧其顿一顿，才问：“韩国——不打算再长待吗？我看你的物品都被柾国搬到他的阁楼了。”

“哦？你知道？”宋允雪有些惊讶。“原来他又把东西搬了回去？”她嘀咕一句。

她没正面回答，闵玧其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Drifting On By轻盈又迷幻深邃的drop从他耳侧漂流而过。她的音乐怎么跟她那么像。

夜已深，宋允雪也慢慢安静地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不知不觉又开始制作的他说话。她连续工作一个月，是绝不想碰面前的电脑了。闵玧其不觉得她的东拉西扯碍事，反而不时问她用这个声音如何、做这个处理好不好。她前期回答得认真，后来才发现他似乎在逗她——

“怎么了，”碰上她眼神，闵玧其忍笑道，“很正经在做音乐。说真的，允雪，一起写歌吧。”

宋允雪俯在桌面，头枕自己的胳膊。原定跟金南俊先合作，不过最早要到八月——也许还有变数。当是玩玩吧，她仰脸问他：“什么样的歌？”

“我没想好。不过，你来带头也不错。”

她仍趴着，手指在台面上轻抚。闵玧其双眼扫过她的手，来到脸上那对半亮的眼睛里。她没看他，似乎正在冥想。闵玧其没出声催促，默默调小电脑的音量，将手头的音轨收尾。

过去比预想更久的时间，闵玧其才发现，她竟然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宣称要通宵呢。他苦笑着摇摇头，小心插上耳机。

她睡得那么宁静，像落入了无比安全的梦的故乡。他注视着她，视网中的一切如同开启柔焦似地化开，这意想不到的、馈赠般的一小片时间，既漫长，也摇摇欲坠——一冬一春后，她又出现在如此近的近处了。他逐渐分不清，谁才身处现实。

闵玧其收回唯恐会将她唤醒的眼神。面对新建的、空白一片的界面，他心中久违地不存在半分对创作的却步。也许更早，他已聆见过即将写下的乐句。